愛與回憶

摘要 《非常公寓》與《謎情公寓》兩部影片通過其不同的敘事特征、獨特的構圖和色調，展示兩個導演的不同風格，以及法國片與美國片對于“愛與回憶”這個主題的不同詮釋與闡述。

關鍵詞 愛的缺失與匱乏 鏡中像 凝視 沿著欲望抵達在場

蘇格蘭導演保羅·麥奎根重拍法國電影《非常公寓》，改名為《謎情公寓》。這兩部影片同時運用了現實和回憶交叉的時空更替敘事手法、隱喻性質的構圖、獨特的色調詮釋關于愛與回憶的主題，但不同的導演必然會產生相異的風格與特色。

開場是珠寶商向男主角推薦三枚不同款式的戒指，它們分別隱喻男主角生命中三個重要的女人：初戀、情人和未婚妻。《非常公寓》中麥克斯回答：“我不知道，三個我都喜歡。”暗示本片是通過一個男人的視點對三個女人做出艱難的抉擇。而《謎情公寓》中馬修說：“其它的也很美，我想我得做出正確的選擇。”暗示這是一個尋找真愛的過程。珠寶商說：“最后做出選擇的，不一定是你的眼睛。”則暗示真愛的獲得并不只是依靠眼睛，而是依靠機遇和巧合——即起主導作用的是充斥著偶然性和離奇性的外界力量。

兩部影片都是通過男主角尋找莉莎詮釋愛這個主題，但是定位明顯不同。《非常公寓》中懸疑和驚悚的性質超過它要講述的愛情。該片的結局是沒有一個人獲得完滿的愛情：麥克斯與莉莎始終無緣相遇：莉莎被霍丹尼殺了；愛莉絲準備離開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在麥克斯的記憶里，莉莎沒有留下任何消息就離開他。他對與莉莎有著相似特質的女人進行瘋狂跟蹤，當他能夠與真正的莉莎相見時卻放棄了，而去尋找假扮莉莎的女人愛麗絲。但最后他又回到了未婚妻的身邊，可見他自始至終愛的只是他自己。這個愛情故事可以視為拉康意義上的關于一個人和一面鏡的故事。鏡前戲耍的孩子——“我”和一副“言聽計從”的鏡像——“他”，共同構成了某種關于理想自我的想象。愛的對象的匱乏。使他的鏡中像出現了不完美的缺口，他希望找回那份逝去的愛使破碎的夢重圓。使用拉康的術語即是：希望沿著缺席(欲望對象的匱乏)抵達在場(欲望的滿足)。但所抵達的只是欲望自身——那個掏空了的現實的填充物。導演在一篇訪問中說：“在開場的其中一幕，觀眾看到麥克斯在機場前吞安眠藥。可以想象一切所發生的只不過是一個人在飛機上做的夢而已。”《謎情公寓》則突出愛情，懸疑和驚悚只是包裝愛情的噱頭。《非常公寓》詳細描述了霍丹尼在葬禮上陰森古怪的舉止、偷配鑰匙……甚至在他偷窺莉莎時出現打雷現象，目的都是為了營造恐怖氣氛。而《謎情公寓》的葬禮場景只用了幾個遠景鏡頭。奇怪的是當他窺見莉莎房中有陌生男人后導演完全結束了他的戲份。這種有意刪除造成該人物的空白結局，降低了驚悚性。改編的目的是為了迎合好萊塢“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完美結局，卻使影片的主題和基調都發生了質變。

兩部影片都采用回憶與現實交叉敘事的方式。開場前十分鐘設置懸念——麥克斯懷疑電話亭中的女人是自己的初戀情人，之后回憶的主體發生置換，從麥克斯的視點突然轉變成愛莉絲的視角。視點的巧妙轉換揭露了愛莉絲的謊言，并再次設置懸念——她偽裝成莉莎有何目的?麥克斯對愛莉絲的愛視而不見。而愛莉絲的回憶呈現了她對麥克斯的愛以及近乎瘋狂的破壞行徑。這種通過兩個人物對同一時間的不同回憶把原本零散的記憶碎片重新粘合的復調式的敘事手法既展現人物內心的巨大波動，又填充并豐富了這段回憶。

畫面多次出現人物被框在門窗或鏡子中的鏡頭。麥克斯愛上莉莎、愛莉絲愛上麥克斯都是從跟蹤開始，此外愛莉絲、霍丹尼偷窺莉莎……為了強調被跟蹤的人物并暗示窺視目光或行為的存在，有意使人物被框在方框里，便構成了所謂“畫框中的畫框”，這是電影敘事的重音符號。《非常公寓》中麥克斯打開粉盒本應出現他在鏡子中的影像，畫面卻變成回憶場景。正如他朋友所說，這不是真正的莉莎，只是像而已。愛的對象的缺失使他無法分辨現在以及過去，于是當他凝視粉盒的時候。看見了有缺憾的鏡中像。忘我的他戀，同時也是強烈的自戀，戀人們希望在愛人那里獲得某種完滿的理想自我的鏡像。莉莎的職業是話劇演員，愛莉絲發現馬修喜歡莉莎。便開始模仿并假冒她：當話劇演員、穿紅色衣服、用她的名字、開她的車子……她預演話劇前出現了一系列上妝的疊畫鏡頭，鏡中她和莉莎的相貌極其相似。相似的相貌構成了相同的能指。視覺上呈現了直觀的鏡像結構，暗示她希望成為莉莎的欲望。之后隨著一個推鏡頭，愛莉絲在鏡中的面部特寫逐漸與莉莎的影像重疊。莉莎是她心目中理想自我的想象，所以在鏡子中試圖將自我看成他者。然而《謎情公寓》卻把莉莎設置成舞蹈演員，這違背了原片的初衷，也破壞了鏡中像的寓意。

不同的鏡頭轉場會形成不同的風格。《非常公寓》中愛莉絲被麥克斯撞倒后，本應該看到麥克斯追莉莎的鏡頭，畫面卻成為他們跳舞。這種鏡頭切換既快速巧妙地完成了轉場又形成強烈的節奏感，與懸念、驚悚的氛圍達成一致的風格。《謎情公寓》的敘事則相對詳盡，為了提高畫面的觀賞性還增添了一些細節如使用了四個鏡頭描寫馬修如何用皮帶從門縫里取信。隱喻的色調是導演慣用的傳達意念的有效表現手法。《非常公寓》明顯有紅、灰兩種色系，莉莎的出現幾乎是紅色調：紅色的衣服、車子、房間……而愛莉絲的周圍卻是灰色調，但當她假冒莉莎時也換上了紅色的衣服、車子……紅色代表熱情、欲望，象征火熱的愛情，但是它和火的顏色太近了。容易形成危險，因此麥克斯遇見莉莎后完全被籠罩在令人不安的紅色調中。他與未婚妻打電話時，背景的墻上出現了網狀的紅色倒影：當他在莉莎公寓前駐足時，紅色的燈透過鐵絲網映照在臉上，都暗示他深陷危機《謎情公寓》沿用了紅與灰兩種色調，卻沒有合理使用，當艾麗克斯穿著暗色衣服在房間中穿梭時，刺眼的陽光破壞了灰暗的色調。

兩部影片愛莉絲表演的話劇都與現實中相似的愛情達成同構效果。《非常公寓》中她演出失敗暗示了偽裝成莉莎的這層鏡像的破碎。而《迷情公寓》中馬修揭穿她是一個騙子，可見馬修從沒有愛過她，她只是檢驗愛情的一個外界因素。這與開場珠寶商暗示：“最后做出選擇的。不一定是你的眼睛”達成了一致。值得一提的是《謎情公寓》的編劇正是《非常公寓》的導演吉爾·米姆尼。《非常公寓》結尾麥克斯與未婚妻相擁的鏡頭宣告所有愛情的破產。而《謎情公寓》從影像風格上已經改變了《非常公寓》所帶有的文藝片的氣質，結局是壞人受到懲罰，有情人終成眷屬。它采用新的敘事、構圖、色調等元素顛覆了原作的主題，重新詮釋了這個愛情故事，把經典文藝片解構并重構成好萊塢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