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翻譯中文化意象遷移是以體驗為基礎的認知在語碼間映射轉換的過程。通過對《圍城》小說中具有獨特中國文化意象進行識別和分類,對譯者在翻譯中的關注點進行必要的分析和預測,然后對不同類型的文化意象的翻譯方法進行探討,在文化意象對應缺失的情況下,譯者仍然可以通過尋找相似對應和保持原有意象并加注或用語境進行補充的方法,達到“和諧的翻譯”。
關鍵詞 認知 《圍城》 文化意象 語境
一、引言
錢鐘書先生說:“把作品從一國文字轉變成另一國文字,既不能因語文習慣的差異而露出生硬牽強的痕跡,又能完全保存原作的風味。”那么,錢先生所著《圍城》小說的風味是什么呢?正如小說英文版“前言”中所說,該小說是一部呈現具有時代氣息的不同人群特點的“行為喜劇”(Comedy ofmanners),是一部精確刻畫人物、揭示人性特點的“諷刺”小說。作者用形象的幽默、敏銳的觀察力、詼諧生動的語言、高超的敘事技巧塑造出一批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更值得一提的是。這是一部涉及中西方的文學、哲學、邏輯、習俗、法律、教育體制等的“學者型小說”。對于這樣一部充滿文化意蘊,反映中西文化特色,又充滿很多“文字游戲”的文學名著,如何“存形留神”,而不“生硬牽強”,達到譯文對譯文讀者同原文對原文讀者同樣的審美體驗和文化影響力,就不能不考慮譯文讀者的感受和體驗,將中國文化中所特有的文化情趣和意象處理加工,變成譯文讀者能力所及的領悟和接受。
基于以上的考慮,本文將從翻譯中意象遷移的認知基礎出發,對《圍城》這部小說英譯本中原作所特有的文化表征翻譯處理的規律進行探討,從一個側面揭示文學翻譯的特點和規律。
二、翻譯中意象遷移的認知基礎
認知語言學認為,意象是指外部客觀世界在人類體驗過程中在其心理上所產生形成的表征,是一種心理事件,可以用語言來表述。雖然外部客觀世界在不同人的體驗過程中會產生形成不同的表征,但共同性是占大多數的,差異性相對較少。形成于不同文化中的意象往往帶有文化的特色,給人的心理感受會有所不同,有的可以為多數的接受者所領悟,但也有一些超出了人們的體驗或經驗,給人帶來或清晰或模糊、或正確或錯誤的心理感受。這種獨特的心理體驗反映在文字上會有不同的表達,在人的心理上帶來不太一致的刺激和反應。這就是我們要稱之為文化意象的原因。
人類語言能力離不開其體驗感知從翻譯角度來說,翻譯被認為是“以現實體驗為背景的認知主體將一種語言映射轉述成另一語言的認知活動”;翻譯具有“體驗型、互動性和創造性”;現實世界是人類思維認知和理解的客觀存在,人類對客觀世界的體驗認知形成了不同語言間互譯性的認知基礎翻譯是譯者對語言進行不斷對比的過程,譯者考慮到譯文讀者的體驗程度選擇適當的目標語,從而實現“翻譯的和諧性”。
語言具有體驗性,語言結構反映了人類的經驗結構,人類的生理結構和所處環境的大致相似性決定了經驗結構的相似性,這些相似性構成了翻譯成為可能的認知基礎。人類思維帶有具象性,信息具有意碼和形碼的雙重編碼結構,翻譯過程即是以意象圖式為媒介的原語與譯語文化意象之間的辨識和匹配,探尋等值知識經驗結構的相似性。宋德生認為,認知意義上的翻譯過程是:源語語碼產生意象,從而融入對具體意象及其關系抽象之后的意象圖式,然后在譯語中尋找與源語意象相匹配的意象再進行語碼轉換工作。
由此可見,在翻譯過程中,肯定存在著文化意象轉換和遷移的問題,而這種遷移和轉換是具有一定的認知基礎的。文化意象的遷移是以體驗為基礎的認知過程,既涉及到人的心理結構和所處環境的大致相似性,又涉及不同文化中對相同或相似物質世界不同的心理關懷和語言表達形式上的差異性。對文化意象的遷移不是機械的保留過程,而是對兩種語言文化不斷對比、選擇和再創造的過程。對于不同語碼間的文化意象的遷移處理應是靈活的對應,以便在譯語讀者的心理上產生與源語讀者共同或至少是相似的審美體驗,從而達到預期的藝術效果和文化沖擊。
三、《圍城》中文化意象的識別與處理
錢氏《圍城》是貫通中西文化的一部力作,包含西方文化的文字在英文翻譯中的意象處理方面自然是輕車熟路,無庸贅述但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語言在語碼轉換中毋庸置疑地給譯者帶來挑戰,因為正是這些文字使譯者務必進行多重的考量,要么保留源語文化意象,要么尋找其他恰當的對應,要么創設必要的語境以填補目標語中的意象空缺。
對于這樣一些可能給譯者帶來困擾的語言,我們可以在《圍城》小說中找到很多,反映在成語、俗語、歷史典故、文字游戲、古詩詞和風俗等方面。篇幅所限,只能列舉出幾種較典型的具有中國文化內涵的語言現象作為例證進行分類分析,它們可能會產生獨特文化意象從而給譯者和譯語讀者帶來處理和理解以及感受上的困難,這樣做的目的是揭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可能涉及的認知過程和判斷取舍。
在識別這些特有的文化意象的時候,我們預期這些語言表達在轉換過程中會出現某種程度上的“空缺”,可能是“詞匯”上的。也可能是“語義”上的,但不管怎樣。譯者必然會對其進行適當的選擇和加工,甚至創造,以適應譯語讀者的文化感受和體驗。達到目標語中“映射”出源語意義的目的。
例1、鮑小姐秀色可餐,你看飽了不用吃飯了。(第9頁)
譯文:(:Miss Bao's beauty is such a feast to the eye, and you got your fill just locking at her and didn't have to eat. (p21)
例2、……光耀門楣,也是孝子賢婿應有的承歡養志。(第1 1頁)
譯文:Every dutiful son and worthy son-in-law should seek to please his elders by bringing glory to the family. (p14)
例1中“秀色可餐”為直譯,保留了源語文化的特色和意象,但未必是目標語所本來就有的,所以譯者加注為“Lite rally,someone beautiful enough to be oaten.”通過加注,譯語讀者的體驗得到了豐富和擴展,加深了譯語讀者對中國文化的印象。例2中的成語翻譯則采用了意譯,失去了源語中有關“門楣”對人的心理表征以及“門楣”與“家庭”的關系這一意象圖式。
例3、他說這冒昧話,準備碰個軟釘子。(第23頁)
譯文:Having made this rash remark,he braced himself for a polite rebuff, (p25)
例4、趙辛楣對方鴻漸雖有醋意,并無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恨。(第57頁)
譯文:Though Chao Hsin-mei was jealous of Fang Hung-chien, it was not an it's-either-yoo-or-me type ofenmity.(p56)
例5、辛楣一肚皮的酒,幾乎全變成酸醋。(第109頁)
譯文:The wine in Hsin-mei's stomach turned to sour vinegar in his jealousy. (p96)
例3中的俗語“軟釘子”被轉換成了“a polite rebuff”,失去了原有的文化意象,而代之以普通的、為英語讀者所普遍接受的語言,更合乎他們的體驗。例4和5種都有“醋”這一概念,有豐富的言外之意,象外之旨,但譯者在處理這一文化意象時手法有所不同前者為意譯,直接表現出原詞所表達的事物所負載的文化意義,而未保留本來的文化意象;后者則相反,既保留了這一文化意象,又考慮到譯文讀者的體驗局限,加上了“in his jealousy”這一補充性的短語,提供了必要的語境,填補了文化意義的缺失。
例6、這不是吃菜,這像神農嘗百草了。不太浪費么?(第70頁)
譯文:That's not eating, that's more like the Devine Farmer testing a hundred varieties of herbs.Isn't that a little extravagant? (p68)
例7、方豚翁日記上添了一條,小兒子要做“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第136頁)
譯文:Fang Tung-wen added an entryto his diary poking fun at his son for tryingto imitate the Chou dynasty recluses Pc Yiand Shu Ch'l by \"not eating the grain ofChou\". (p12g)
以上兩例中都涉及中國歷史事件和典故,譯者采用直譯的方法,表現了原文的意象,用“異化加注法”即使原作風貌得以保持,又準確傳達原文的引申意義和文化內涵。
例8我偏不愿意女人讀了那本書當我是飯碗,我寧可他們瞧不起我,罵我飯桶。“我你他”小姐,咱們沒有“舉碗齊眉”的緣分,希望另有好運氣的人來愛上您。(第48頁)
譯文:I don't happen to want anywoman to take me as her \"rice bowl\" afterreading that book and I'd rather themscorn me and call me a \"rice bucket\". MissWo-Ni-Ta, we just weren't meant to \"raisethe bowl to the eyebrows\". I hope someother lucky guy falls in love with you(p46)
這一個例子描述的是方鴻漸的心理活動,表現了主人公調皮、玩世不恭的心理狀態。在中文里,我們經常使用的成語是“舉案齊眉”,而“舉碗齊眉”為作者所創造,給讀者一玩文字游戲之感,顯得幽默而富有新鮮感,對刻畫人物心態又很有用處。一連串的幾個詞“飯碗”、“飯桶”和“舉碗齊眉”給源語讀者的是一種獨特的心理沖擊和感受,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藝術效果。譯者注意保留原語文化體征的同時,也采用加注的方法給譯語讀者以同樣的心理感受和體驗,更增強了原語文化和譯語讀者在文化形態層面發生互動,激發了他們對異域文化的極大興趣。
例9、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第127頁)
譯文:He who has seen a great oceancannot content himself with a pond.
Having viewed the clouds over WuMountain, he will call nothing else a cloud.(p121)
在譯者對這兩行詩的加注中,我們可以看出譯者所考慮的是大多數讀者對譯文的領悟和理解,因此針對本詩的注解非常有限,只是指出“巫山的云被認為是最漂亮的”。可見譯者是在人們認知環境和認知能力所及的范圍內作一些認知變通和補救(如加注釋)。
例10、淑英沒過門就給他克死了!(第117頁)
譯文:Shu-ying had fallen underHung-chien's death curse before she' deven married him! (p111)
例11、……是死鬼陽壽未盡,搶著投胎,找足生前的年齡數目。(第48頁)
譯文:…were really the souls of all those who died prematurely in the war hurrying to be reborn so that they could live out the allotted years of their lives. (p48)
中國傳統習俗中的迷信成分是相當濃厚的沖國人講究夫妻之間命運“相濟”或“相克”,迷信死人“投胎轉世”,這些觀念在西方文化中是缺失的。譯者盡其所能將中國文化的東西傳遞出去,并作必要的調整和變通,尋找可以匹配的意象,在認知能力許可的范圍內重現譯語的文化特色。
四、結語
通過以上分析看出,以現實體驗和共通認知為基礎的語言之間的互譯不但是可能的,而且是可行的。文化意象作為獨特的客觀世界在心理上的表征在不同語言之間的遷移也是具有認知基礎的。人類體驗的相似性和思維的隱喻性給我們提出了這樣一個假設一種文化中存在的絕大多數意象在另一種文化中也同樣存在,相似性是普遍的,而特異性只是少數。
在翻譯中,大多數事物在語言之間有對應物的存在,只要我們去努力尋找,我們找到對應的前景并不總讓人失望。對于對應的空缺,譯者可以在認知的層面上根據人類共同或相似的體驗進行加工,或者找到與異域文化近似的文化意象相匹配,并通過語境的力量對認知加以變通和補救,以便達到文化問相互交流的目的。正如宋德生所說,譯者可以在認知能力許可的范圍內靈活的使用語言,不必拘泥于現成的語法規則,重要的是語言形式是否與其所表征的經驗結構中的意象相匹配,因為語法的本質是具象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