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務周刊》:您對中國共產黨十七屆三中全會有關土地改革問題的決定是怎樣解讀的?土地流轉的放開,您認為是一個什么樣的信號?
安博泰:我認為,三中全會所達成的認識正是人們所期待的,不僅合理且方向正確。政府的重點很明確,就是為發展農村、農業以及提高農民生活水平提供支持,提高生產率,增加農民收入。這與嘉吉公司在中國的目標是一致的。我們很高興看到政府采取舉措來支持占中國人口半數以上的廣大農民的發展問題。嘉吉作為在農業、食品以及風險管理方面卓有經驗的提供商,可以利用自己的國際經驗和技術來幫助中國實現農民增收這一重要目標,在這方面,嘉吉會有著獨特的作用。
《商務周刊》:目前中國實行的土地承包經營責任制,對于嘉吉在中國的糧食采購、加工和經營活動有哪些影響?
安博泰:我們在中國農村遇到的主要問題之一是中國農民的農田規模都很小。對于嘉吉來說,這為我們給農民提供一攬子的解決方案增加了難度,而這些方案是旨在提高生產效率、幫助農民進行更好的風險管理,或者為他們提供例如耕種、庫存、融資等方面的解決方案。因此,隨著農業發展的進一步現代化,農地集中或者農民形成例如合作社之類的協會,對于生產效率的提高是很有幫助的。
與此同時,我還想談談中國農民的需求,以及在此其中我們發現的機遇。嘉吉的業務之一——動物營養,是全球專業營養應用領域的領先者。我們已經在中國為農民提供了多種動物的營養服務。目前,嘉吉在中國成立了15個農戶培訓中心,以分享我們在農牧和動物營養方面的先進技術和經驗,接受這一培訓的中國農民已經達到了200萬人次。這是我們取得的一個巨大成績,這同時也顯示了農民對于學習以及整合先進的科技以增產增效的需求和愿望。嘉吉的獨特經驗將極大地幫助滿足農民的這些需求。
《商務周刊》:無論中國的土地制度如何改革,它將圍繞著如何更好地有利于土地規模經營化來展開,土地規模化經營,對于嘉吉來說,意味著什么樣的機遇和挑戰?
安博泰:嘉吉一直著眼于在中國的可持續長期發展,不是賺一筆就走人的公司。在農業領域建立起一個長期合作關系的關鍵,在于你如何擺正自己與當地農民的關系。對我們來說,我們想做農民不可分割的合作伙伴,與農民分享從作物的種植、生長的技術、作物的市場信息到風險管理、物流直到共享利潤等各個環節上。我認為,中國農村現階段存在的一個大問題在于缺乏風險管理的專業知識。不論是在今天還是未來,可預期的農產品價格的波動必然會帶來人們對于風險管理知識的需求,這也正是嘉吉目前在給一些中國農業公司所提供的,我們希望能將這一方面的知識普及給更廣大的農民群體。學會種植正確的作物,在合適的時間將作物銷售到合適的市場,類似這樣的風險管理需要在中國農村建立起來。只有當農民的產品賣出一個好價格,農民的收入才能持續提高。僅僅依賴政府出臺政策來保證農民的收入,并不足以支撐農民收入可持續的增加。
憑借嘉吉的全球網絡和豐富的經驗,嘉吉能夠給農民帶來專業的農業技術和全球市場信息,幫助農民分析市場需求,從而幫助他們根據市場需求來選擇種植的作物,以避免今天我們經常看到的:當農民以為某種作物的價格很高,從而選擇了種植該作物,然而到了收獲的季節,卻發現該作物的價格已經大跌,農民可能遭受巨大的損失。
在嘉吉遍布全球包括加拿大、美國、巴西以及阿根廷等國家的農作物項目中,我們把農民當作自己的客戶,在很多時候,農民也把嘉吉當作首選合作伙伴,他們是因為嘉吉提供的更多附加值的方案而選擇與嘉吉合作。在中國,我們愿意提供與農民合作的適合中國國情的方法。嘉吉已經向中國政府的高層官員展示了嘉吉在全球范圍內與農民組織合作的幾種類型,這些合作類型對于農民、政府以及嘉吉來說都能達到多贏。

《商務周刊》:在中國目前一些地方,出現了新的農村合作社以及股份聯合體等新的農民自治組織,你們在全球有豐富的經驗,能否談談您對這些新的農民合作形式的看法?
安博泰:從最近三中全會的文件中我們可以看到,政府的態度已經很明確,那就是農業的規模經營能夠更有效,每公頃的產出更多。因此,毫無疑問,隨著改革的進行,其中一個最重要的成果肯定是糧食產量的提高。如果說如今的糧食產量增加5000萬噸不在話下,那么2020年之前我們看到中國的糧食產量超過5億噸,那也沒什么驚訝的。正如我們與中國的政府官員所談到的,中國的糧食需求在快速增長,為了平衡全球范圍內的糧食需求,中國的糧食產出一定要加大。伴隨著三中全會的召開,機會已經顯現,中國農業從糧食生產到畜牧業生產都將加快發展起來。
除了糧食生產的增長,將中國的食品安全納入到全球食品系統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中國在淀粉方面幾乎可以自給自足,但缺乏植物蛋白,這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中國持續依賴的大豆進口。同時我們希望中國能夠成為小麥的出口國,這將使得供需達到更好的平衡,因為中國已經是全球小麥生產的領先者,而巴西和阿根廷卻盛產大豆,后者可以給中國已經競爭非常激烈的油籽加工提供原料。
《商務周刊》:借鑒美國的專業協會和規模化生產模式,您認為,建立什么樣的農村經濟合作組織形式才是最符合中國國情、最有利于解放農業生產力和最能調動農民積極性的?
安博泰:針對中國這個具體的挑戰,我沒有什么更好的答案。但我認為,在過去一年,中國所進行的針對合作社等農民集體組織形式的改革邁出了很好的一步。這些組織形式能夠幫助農民團結在一起,獲得更多的科學技術。隨著新的土地改革的進行,這些組織形式還更有利于農民獲得貸款。
《商務周刊》:在美國,農民的資金供給和金融合作是如何實現的?您在中國發展農業金融合作方面有何建議?
安博泰:在美國或者其他農業較發達的國家,例如加拿大、阿根廷或者巴西,農民獲得融資的核心是土地的私有制。在私有制的基礎上,農民可以及時獲得融資,并最大化自己土地的產出。同時大型農場主的出現也使得農業生產更有效、更具競爭力,這是這些國家安排農業生產和融資的方式。當然在中國,金融合作必須符合中國農村的現實情況,包括在考慮到小農戶生產以及農村地區的發展水平基礎上開展起來。
《商務周刊》:在幫助農民解決融資問題等方面,您認為政府和國家政策性銀行應該擔負的責任是什么?在金融信貸方面,嘉吉目前是否在國內已經進行了嘗試?主要有哪些?收效如何?
安博泰:當然,對于糧農和畜牧業農民擴大生產、提高生產效率的重要一環是他們能否及時獲得金融支持。在全球其他很多國家,我們給農民提供的服務更多:在提供技術和最有效的田地經驗之余,嘉吉還給農民提供從播種一直到倉儲等各個環節的融資服務。因此,那里的農民不必在產品價格較低的時候出售作物。在中國,我們對糧農的幫助還僅限于提高產量和拓寬市場銷售渠道上,對于畜牧業的農民,我們則提供了從飼養到提高收入等一系列的服務。我們很希望看到公司、金融機構以及政府能夠合作起來,一起提高對農民的服務,包括金融服務。
《商務周刊》:有人擔心中國會出現上世紀30年代菲律賓的情況,即大規模的國內外資本進入農業生產的各個環節,農民不但沒有富裕起來,反而成為公司的農業工人,失地的農民進而成為社會不穩定因素。您認為,中國如何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作為已經進入中國農業領域多年的國際農業巨頭,您認為嘉吉在這場已經開始的土地改革中可以起到的作用和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安博泰:毫無疑問,中國農村的土改必須考慮到小農戶的利益。此次三中全會的文件,不僅很清晰地表明了這樣的態度,同時也鋪墊了一個向現代化的農業經濟發展的有序道路。我相信,中國政府會采取平衡的舉措。我希望在中國,大多數的土地仍然由個人或者農民組織耕種。對于嘉吉來說,我們更感興趣的是與農民合作,而不是自己種地。因此,嘉吉的這一方向是與中國國家利益相一致的。我們在世界范圍內已經有很多這樣的先例,例如在墨西哥,我們與近3000多戶農民合作,后者在“信貸協會”的組織下聯合起來,與我們在耕作融資、糧食倉儲以及倉儲融資方面展開了切實合作。與此同時,我們向當地農民提供風險管理服務,幫助農民在銷售作物之前就已經掌握了足夠的信息,然后由嘉吉來幫助農民銷售產品,之后在一個非常透明的方式下共同分享收益和風險。在北美,我們開展了“農業地平線”(Ag-Horizon)這樣一個項目,為農民提供極其全面的服務,包括提供市場信息、先進的風險管理,最重要的是,幫助農民增加了收入。
在新的土地改革推動下,中國的農民開始自己組織起來,我也看到了上述我提到的一些模式在中國開始出現。在中國,農民、政府以及企業正在為增加農民收入以及確保中國的糧食安全而共同努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