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江湖 “賭場論”背后的曲直

方泉 《證券市場周刊》副社長，作家

時下由胡舒立挑起、由劉紀鵬帶頭迎擊的關于政府該不該救市的辯論正愈演愈烈，讓我想起2001年春季的“賭場論”和由“賭場論”引發的股市大辯論。其實政府該不該救市的辯論本身就是7年前“賭場論”辯論的延續。這當然不是簡單的文人之爭。是文人們力求影響政府決策的論爭，是關于中國資本市場價值立場的論爭，是關于中國經濟體制改革路徑的論爭，甚而至于也暗含了西方標準與民族利益的沖突。

還是先說說7年前那場大辯論的來龍去脈吧。

2001年春節前吳敬璉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中國股市太黑，連賭場都不如。”并說一位來自國外的經濟學家(指許小年)告訴他“中國股市就像老鼠會”。心平氣和地講，這樣的批評對新興加轉軌的中國經濟乃至社會的各個領域某種程度上總是正確的。而且10年前這樣說10年后這樣講都一樣正確。比如我們說中國的房地產業太黑，說中國的教育領域太黑，說中國的醫療領域太黑，說中國的足球業和中國的娛樂業，都有一定的適用性。

問題是這樣簡單的定性式、牢騷式的道德判斷究竟是否有助于“黑”的減少或消除。我想起中學時抄錄在筆記本上的一段恩格斯的話：“人們在指責社會時，往往忘記了自己的責任。這責任便是嬰兒吸允母親乳汁時印在母親乳房上的牙痕。”

發出“賭場論”后，吳敬璉、許小年樹出了光輝的“為民請命”的道德形象。可還是有人質疑作為領高薪的中國國際金融公司首席經濟學家和董事總經理的兩位先生，他們所服務有外資背景的公司主承銷的中石化A股和H股，其間的巨大差價是否加重了所謂A股的泡沫化?而泡沫化的A股市場是否又助長了股市的“太黑”呢?

吳老師曾是我景仰的經濟學家。1991年初冬參加“聯辦懇談會”，會上發言的李青原、高西慶、謝平、劉紀鵬等銳意改革的青年經濟學家言辭間都流出對“六四風波”后中國改革開放事業的憂心與悲情。最后是吳敬璉總結發言，他引用雪萊的詩：“既然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讓人感奮、讓掌聲經久不息，也讓我這個因“六四風波”入秦城監獄剛出來不久的“失足青年”熱淚盈眶……

吳敬璉發出“賭場論”后，在《證券市場周刊》編前會上，記者馬騰提出要采訪他。討論后我們確定向吳老師提出9個問題，請他全面談論對中國股市的看法和解決建議。幾番疏通，采訪未果。我們又怕這么有價值的新聞選題被同行搶去，便以《九問吳敬璉》為題刊登了采訪提綱。幾天后，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記者采訪我對“賭場論”的看法，我陳述了對吳老師的景仰，只是希望他把“賭場論”觀點展開成一個全面論述。我知道媒體一定要站在中間立場展開新聞報道的，但在央視記者幾番拐彎抹角誘發我談對“賭場論”的直接看法時，我以一個從業10年的業內人士身份說：“對我們這個才剛發展這么短的市場而言，大家應該多做價值判斷，少做道德判斷。因為道德判斷是定性的、是非原則的。而是非好壞的言說無助于問題的解決。”

我算老幾?我有啥資格挑戰吳老師?但媒體天生就是“挑事兒”的，當晚經濟半小時播出“賭場論”專題采訪，把吳敬璉、張維迎與董輔扔、方泉劃成截然對立的兩大陣營……承蒙抬舉了。

更會“挑事兒”造新聞的是《北京青年報》，幾天后用整版的篇幅斷章取義式地組合兩種觀點，并把吳敬璉的大照片放在版面的左上角，把方泉的小一些的照片放在右下角……搞了10年新聞的我居然被新聞搞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