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上帝

美國之旅的最后一餐，姐姐、姐夫要帶我們去布克萊市一家有37年歷史的餐廳吃飯，據說這家餐廳的服務和出品都是上乘的，當然，價錢也不菲：教授姐夫十幾年前就在布克萊大學讀書了，一直都沒去過。為了這餐飯，連給研究生上課時都是T恤短褲拖鞋的姐夫特地換上了襯衫西褲，還配了锃亮的皮鞋，讓我和老公愈發期待：發達國家的名餐廳是什么樣子的啊？在這樣的餐廳當一回上帝不知道該多享受！

餐廳的門面跟鄉間小別墅差不了多少，樓下門廊里擺著一疊明信片，明信片上說，這家餐廳不但有自己的網站，還出版了十本書，內容包括餐廳所有的菜式、食譜、甜品等等，還教讀者如何將簡單的食物做成藝術。這個無聲的開場白讓我們對那個狹長陰暗的樓梯也沒了意見，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四人排成一隊上樓，樓梯口正對著收銀臺，幾個服務生穿著白衣黑褲扎著圍裙正在交談，眼角也不掃我們一眼。想起來之前姐夫作為純正“老美”告誡我們這些中國“老外”的餐廳戒律第一條：在美國吃飯是不能自己去找位置的，一定得有服務生來帶位，除了快餐店。三個老中只好跟著一個老美乖乖站在樓梯口。老公死死地盯著服務生，試圖給他們一點壓力，姐夫卻一直面帶微笑地研究窗口的裝飾，生怕人家覺得他不耐煩——這是戒律第二條：有教養的顧客是不會催促服務生的。

等一點沒有被催促的服務生微笑著把我們帶到座位上、送上水和餐牌，已經是十分鐘以后的事了。按我們吃飯的流程，研究完餐牌，就應該舉手招呼服務生來了，可是姐夫卻放下餐牌，繼續喝水，理由見第二條戒律。幸運的是，姐姐杯子里的水喝完了，趁服務生過來加水，我們很快點好餐。

菜倒上得很快，味道也的確非常好，可主菜的分量非常少，如果之前沒吃下足夠的面包的話，這點東西只夠解解饞的。碟子邊上堆了一些綠色小葉子的野菜，我們都覺得，不吃下去的話太對不起這幾十美金了。可這菜太酸，我跟姐姐商量要加點辣椒醬。

姐姐讓坐在外邊的姐夫招呼服務生送點辣椒醬來，沒想到一向隨和的姐夫頭也不抬，清晰地說：“No.”我們面面相覷，姐夫開始解釋：這樣是很不尊重廚師的行為，廚師會覺得自己調的味不完美。因為這第三條戒律，我們都只好低著頭把酸溜溜的菜全塞到肚子里。

等四個碟子都空了，服務生又迅速地過來收拾，再送上一份餐后甜點的餐牌。懷著孕的姐姐坐太久覺得不舒服了，提議結了賬去街邊喝咖啡。當然，等待服務生注意到我們的過程仍然是漫長的；當然，姐夫也依然不急不躁，他寧愿伸手幫姐姐揉腰背，可就是不肯主動招呼服務生。老公自作主張拿起餐牌想示意服務生，姐夫溫和地朝他笑了笑，他只好訕訕地放下餐牌。最后實在要絕望了，老公使了個狡計：他把自己面前滿滿一杯水一口氣倒進嘴里——這回服務生笑容可掬地就過來了。

終于結完賬出門，老公偷偷發了一下牢騷：“我現在知道為什么主菜那么少了，要是做多了客人吃不完，廚師看到了也會自尊心受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