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肉噪的窒息伴奏

這個女人，搞得我都快要窒息了，聽她的聲音，我連呼吸都倍感困難和沉重。

她的名字叫Ami Yoshida(吉田亞美)，來自日本的一位人聲實驗女子，算不上美人，但也絕不是丑妞。她用自己的嗓音為我們發聲，伴奏和表演，這也是她最拿手的致命武器。若是在絲毫沒有任何戒備的情形下去乍聽其“音樂”，還真有可能被Ami玩得死去活來直至崩潰，這樣的結果將直接導致，你可以說她惡毒，你甚至會罵她在制造垃圾，但換個方位觀看，你的心底也會發自內省地深悟到一許短暫的快樂。

Cosmos是Ami聯手Sachiko M、于1998年成立的一個二重奏實驗即興團體，2001年，Sound Factory廠牌用白色簡約致幻的唱片封面設計，為Cosmos發行了一套雙CD的小禮包(最貼邊的說，這其實是Sound Factory為Cosmos和AstroTwin發行的一套“合輯”，里面的兩張CD分別收錄的是兩只即興團體共計三個作品的一個“合二為一”，需要順便在此提及一下的是，Astro Twin是Ami和另外一位日本樂手Utah Kawasaki的一個實驗即興組合)，確切講，這是兩枚隱身的小糖衣炮彈，當你愛不釋手地打開它，將唱片推入CD倉按下Play鍵時，你的兩只眼睛即便再碩大再溜圓，也會立刻瞇成一道既窄小又聚光的視線，因為這里面的聲音簡直是太微弱了，它的細小和纖柔簡直就可以叫你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在第一張CD里，收錄的是Astro Twin分別錄制于日本和倫敦的兩部Live中篇之作。讓人倍感驚喜的是，該兩部作品的紋理脈絡異常清晰明確，棱角分明，Ami用嗓音攪草驚蛇，而Utah Kawasaki則拿電子合成器為Ami穿針引線，新鮮有趣，耐人尋味，在作品的某些片斷部位和細節之處，電子合成器甚至都已經幾乎達到了它自身的鳴響極限進而使聽者對其深捏一把汗，因為我們真的不知道，這機器它究竟什么時候才會徹底發出它那聲致命的斷裂與爆鳴，甚至的甚至，由于自身聽覺的過于用力和專注，所以我們有時根本分不清楚哪個是Ami的肉嗓，哪個是Utah Kawasaki的器材，在這里，機器和嗓音已經基本合為了一體，畢竟，Ami那微弱的細嗓分明就是一臺“電子模擬器材人聲機”。而在第二張CD中，則僅僅潛伏／伏擊著一首專屬于Cosmos，長達25分鐘之多的、同樣也是錄制于英國倫敦的一部Live中篇之作，其中，一成未變，頑固不化的依舊是Ami的專利歌喉，但這時的伴奏樂器，卻由剛才Utah Kawasaki的電子合成器直接轉換成了Sachiko M的Sine Wave、擴音器和一只帶有反饋效果的接觸式麥克風話筒。

細聞Ami的聲音，或許開始你會渾身癢癢抓耳撓腮很不自在極其不爽，不過，只要你按捺住情緒，焦慮很快就會被打消驅散，漸漸地，你的心神也會變得出奇地冷靜，剛開始時驚訝睜圓的二目也同時會緩緩搭下眼皮瞇成一道縫或化作一條線。Ami的纖細，會讓你的嘴角翹起一絲自然的微笑；Ami的柔軟，會使你覺得這伴奏里攜著一抹難以言狀的剛韌，Ami的肉嗓，就是一件彌足可貴的誘人法寶。她的斷裂，是一種極致幻滅的美的瞬間：她的猝然，是即興意義上的隨機千變；她的發音，是一股低限削弱的極度實驗：她的沉默，是對崩潰與決裂的霎時剎那思考。Ami的聲線，有時像一杯無色無味的自開水：時而又仿若一幅抽象怪異，留連與絕塵并重的窒幻風景圖。

在實驗即興音樂的時至今日，在眾多精裝儀器大小零碎一齊上臺沖鋒陷陣的現實背景下，Ami僅僅依附于自己的嗓音聲線以及少許的Sine Wave簡約搭配，便可獨立支起隸屬于自己的一座小宇宙已實屬不易，更難得的是，Ami無時無刻都在始終堅定著自身的這一獨創先河技法，并在有限“素材”的限定下開發出了一種別具慧色的“斷續延伸”式發聲法，進一步拓寬了其聲音極限的無限性伸展，為此，可愛的Ami博得了我個人給予她的尊敬掌聲。

2002年，美國獨立廠牌Erstwhile Records為Cosmos發行了一張名為“Tears”的專輯，其內里的音樂仍是Ami以往那顯著的標簽特征——纖微，柔弱、精致、細斂……再加上附和著其人聲的簡約電子聲響和正弦波的突現炸鳴……一味的拉扯和慣性，順勢的過渡與緘默，黑白如燈的時起時滅，孤獨幽絕的暗里飄香，竭力瀕臨的滅絕聲響，忽明忽暗的瀕危斷點。客觀上看，《Tears》依舊秉承了Cosmos那原有的聲音功力而并沒有倒退的跡象，不過令人稍有遺憾的是，它也沒有任何的突破和進步，當然這并不是Ami和松原的錯。盡管松原是日本的正弦波及采樣演奏專家，而Ami的嗓子也是一座隱約發聲的銀河小星球，但畢竟拿如此有限的單薄條件去對抗碩大明瀚的聲音宇宙場，也絕不是什么一朝兩日三夕四夜的輕巧之舉，所以對于Ami的自身跨步以及Cosmos的自我超越，我們還需靜心觀待。讓人欣慰的是在《Tears》里，Ami已經用她的特質聲音線條，令我們的頭腦里浮現出了一個幻覺中的冥響之春，難道不是嗎，有時，我寧可固執地認為，Ami的聲音就是一面若即若離的抽象派想象圖，它如曇花一現般盛開，而后消逝滅盡，空不留痕。

除了上述這些，還需要跟大家交代的是，Cosmos雖然成立于上世紀的1998年，但是組合中的兩位樂手并不經常碰面，因此唱片的出版數量也自然而然的少之甚少。《Tears》正好收錄了二人于2001年9月與2002年2月兩次難得的演奏錄音，因此該專輯的來之不易和異常珍貴之處自是不必多言。此外，除了Cosmos這幾張為數有限的CD之外，Ami的個人作品專輯我們也同樣不要輕易忽視疏離的《Tanker》、矜持的《Tiger Thrush》、躑躅前行的《spintual Vome》、迷幻可人的《.》還有那“微”在旦夕的《Duos 2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