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思想從哪里殺出血路來
一論“思想解放”
●關山
營造一個“寬厚、寬容、寬松”的輿論環境,是解放思想的首要急務。思想本來就是自由的,只要言者無罪,自然言無不盡。而一部世界歷史告訴我們,一旦言無不盡,人類的智慧就很容易充分涌流,就很容易導入社會治理之中,從而為社會健康發展提供強大的智力保障。
思想天性自由,但現實有限,這也是我們必須面對的。科學理性和政治理性的統一,是任何一個負責任的政黨和政治家的明智選擇。負責任的公民應該理解這種選擇,與這種選擇達成默契,學會對話、學會協商、學會妥協、學會合作、學會共贏。任何輕浮冒進都是要不得的,都可能導致新的曲折,不僅達不到我們要達到的目標,反而使我們已經取得的成就難以鞏固。歷史上不乏這樣的教訓,我們應有足夠的警惕。
無可否認,現在不少領導干部不是心里不清楚、不明白,而是揣著“聰明”裝糊涂。他們把保住既得利益看作自己的主要使命甚至是惟一使命。只要有利于自己利益的,思想要多“解放”就多“解放”,甚至不惜挑戰黨紀國法;只要不利于自己利益的,思想要多保守就多保守。改革就是要制約他們的權力,剝奪他們不合法的利益,使他們真正成為“公仆”,只能做有利于人的普遍自由和普遍幸福的事,而根本不能做不利于人的普遍自由和幸福的事。實際上,人民群眾的思想和實踐從來都是很解放的,他們沒有不希望自由和幸福的,沒有不希望子孫后代可持續發展的,所以沒有不關心自己的權益的。從這個角度講,思想解放的最大阻力顯然只會來自既得利益者而不是人民群眾。
有阻力就有風險,這就需要克服“求穩怕亂”的思想,樹立敢為人先的理念,拿出“殺出一條血路”的勇氣。正如任仲夷所言:“穩定壓倒一切,但不去解決矛盾,矛盾最后就會壓倒穩定。”思想解放從來不可能一帆風順,但作為改革者,就應該不懼風險,以天下為己任。從改革初期習仲勛的主動請纓、袁庚“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吶喊、吳南生“殺頭就殺我吧”的豪言、任仲夷悲壯堅定的 “冒死挺進”,再到廣東新領導班子的義無反顧,我們看到了一代又一代改革者執政為民的堅定信念,看到了廣東的希望、中國的希望!
關鍵是突破既得利益的重圍
二論“思想解放”
●笑蜀
思想解放阻力其來何自?
首先來自觀念上的羈絆。發端于三十年前的改革開放,物質財富充分涌流,中國經濟總量已列世界第四,超英趕美的浪漫幻想,正在市場時代變成現實。但成績也容易使人驕傲,變成前進的包袱;對成功的路徑依賴,也會使人固步自封。觀念跟不上時代的變化,這就注定了思想解放很難得到他們的認同。
思想一旦離開利益,就會使自己出丑。思想解放更大的阻力,顯然來自既得利益。無可否認,過去三十年的改革進程,是一個利益結構越來越不均衡的過程。強勢群體拿走了過多的利益;有一些是合理回報,有一些卻未必合理,而不過是利用制度缺陷、借助自己的特殊地位獲致;還有一些甚至是罪惡得利。新一輪的改革開放同時也是利益格局大調整,勢必大大壓縮既得利益的空間。某些改革先行者,后來成了既得利益者,進而成了思想解放的阻力。為什么思想解放容易口號化、標簽化,難于落實,難于把自己擺進去?根本的原因就在這里。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某些既得利益者對思想解放的抵觸,應屬人情之常。但一個國家的未來,一個民族的命運,不應為個別人的既得利益所累。何況,凡是不公平的都無法長久,本來就是歷史的鐵律。所以普遍自由和普遍平等,越來越成為人類共有的夢想;分享的意識、人均的意識,越來越成為社會輿論的最大公約數;對公平正義的追求如錢塘之潮沛然東來,其勢不能御。
人不可與潮流為敵。對既得利益的固守,或能持續一時,卻不可能持續一世。不該屬于自己的終究會守不住,區別只在于是體面的主動讓渡,還是不體面的被動失去。這就需要既得利益者有精神內省,有良知。人是要有一點信仰的,得有責任感、使命感,且不說超凡脫俗,至少可以活得更高雅一點,更有尊嚴一點。這就需要超越的眼光,需要站在歷史的高度,尊重社會的普遍感受,尊重社會的普遍需求,重建利益相對均衡的新秩序。大家好你才能好,讓每個人都能分享發展的紅利,才可能國泰民安,你才可能是安全的。否則,在一個斷裂和傾斜的社會中,縱然坐擁金山,坐擁無上權力,終究也不過是流沙上的建筑。
中國的現代化轉型是已經走到了一個歷史性關口,中國社會已經聚集起強大的內在沖動,不可能停下來了。這是一個變革的時代,也是一個誕生史詩的時代。我們都在用自己的行狀,書寫各人自己的歷史。而歷史決不只是紙上的文字,它是一個民族的觀念系統。一切世俗的榮耀都會在時間中風化,只有進入歷史,進入民族的觀念系統,才會真正不朽;也只有掙脫利益自我綁架,恢復信用,恢復尊嚴,取得與時代共同進步、與人民共同進步的資格,才是高雅的選擇,才是智慧的選擇。如何在這方面先行一步,自我刷新,讓自己進入歷史,至少不讓子孫為自己蒙羞,恐怕正是既得利益者尤其是部分官員解放思想的切入點。
新的發展需要破除管制崇拜
三論“思想解放”(上)
●笑蜀
管制是權力的本能,這種本能在計劃經濟時代有淋漓盡致的展現,其結果是人民創造能力的全面衰退,是物質財富的全面匱乏,是社會經濟生活的全面凋敝。所以我們才要告別計劃經濟,走向自由市場經濟。而我們走向自由市場經濟的過程,即改革開放三十年的進程,就是自由與管制不斷博弈的過程。改革開放的每一個重大進展,都是自由秩序的擴展,都是管制的式微,都是民間智慧的勝利。
但是,我們走向自由市場經濟的過程,畢竟很大程度上是政府主導。政府主導的必然結果,是國民財富大量聚集于政府手中。而由于缺乏相應的制衡機制,取之于民未必用之于民,就導致了天價行政成本。天價行政成本本質上無非一種管制暴利。巨額國民財富轉化為管制暴利,嚴重阻礙了社會的擴大再生產;另一方面,也刺激了特殊利益者強烈的管制崇拜。哪里有暴利可圖,就下一道禁令,把哪里圈占起來;哪里管理成本太高,無利可圖,也下一道禁令,徹底封殺,臟水跟孩子一起潑掉。
把禁令當作主要的執政手段,把管制當作主要職能,這顯然有違政府天職。政府的職能跟交通警察有相近之處。交通警察主要是為行人和車輛提供交通服務,保證他們風雨無阻,而不是刻意制造交通障礙。只是在緊急情況下,才有權實施交通管制。同理,政府不是為管制人民而存在,而只能受人民的委托進行公共服務,這種服務猶如日常之灑掃庭除,從根本上說只是為自由秩序服務,只是為人民創造財富服務,為人民創造財富提供最優環境。
前三十年我們主要突破了對經濟的管制,經濟自由創造了三十年持續增長的奇跡。那么從現在起的后三十年,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突破對社會的管制,讓發展的自由回歸絕大多數普通國民手中。
這就需要新的思想解放。人民的強大奠基于人民的自由。自由是發展的靈魂,自由也是發展的尺度。但哪里有管制崇拜,哪里就沒有自由,哪里就沒有生機,哪里就沒有永續的發展。新的思想解放從哪里下手?就從破除管制崇拜下手。政府不僅要在經濟上從競爭性領域退出來,還要開放社會的自我治理,開放社會的意見市場,開放公民的有序參與,讓公民不僅可以分享財富,更可以分享權利。
領導干部須尊重和保護群眾的創造
三論“思想解放”(下)
●關山
解放思想要不停留在口號上,重要的一點就是順應民意,尊重、保護和釋放群眾的創造。而億萬人民的創造一旦得到釋放,任何人間奇跡都會創造出來。群眾是真正的英雄,人民是歷史的主人。作為執政黨的共產黨,一切以人民的利益為出發點和歸宿,更應該認識和尊重人民的歷史地位,尊重和保護群眾的創造。這是是否解放思想的試金石,也是落實解放思想的具體體現。
人民群眾天然具有豐富的創造力,這種創造力,植根于人民的利益追求,釋放于人民的自由權利。尊重和保護人民群眾的創造,就是尊重和保護人民的權利,給人民一片自由的天空。一旦自由的土壤開化,自身能力不斷突破,創造之花就會盛開。尤其是在重大歷史轉折關頭,自由釋放著創造,創造推動著歷史的進步。當下中國,正處在這樣的歷史時期。公民社會的成長、網絡社會的發育,促使各種創造層出不窮,同時也呼喚更為自由的創造空間。給人民以自由,尊重和保護人民群眾的創造,而不是以公共之名行私利之實,捆綁、要挾、壓制人民群眾的創造,就能極大推動社會的進步。
以NGO為例,長久以來存在著政府辦社會的弊端,隨著“小政府,大社會”的改革,政府職能逐步轉移,政府的社會職能需要社會自身來承載,這就要求社會自身組織發育成熟,能夠承載起這些功能。在先前的中國經濟改革中,曾試圖將政府轉移出來的社會服務和福利事業產業化,也就是將這些社會職能市場化。但實踐證明我們干得不夠,干得不好,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民間組織作為社會建設領域中新的社會載體,開始從1990年代出現。目前中國大約有300萬個NGO(其中30萬個是合法登記的),至少有6000家國際NGO組織以各種方式進入中國。這些非營利的民間團體主要從事著慈善、環保、教育、婦女、兒童等多方面的社會福利或者社會發展事業。但長期以來,不少領導干部都戴著有色眼鏡看待NGO,極不利于和諧社會建設和公民社會的成長。
造成這種局面的根本原因,除了思想僵化,就是私心太重,只顧自己的利益,不以社會責任為重。這些領導干部對任何可能不合傳統習慣,不合既定章法的新觀念、新事物,都認為是吃不準的事情,而吃不準的事情就有風險,就是麻煩,就可能威脅到他們的仕途,就不能被容許,而必須消滅在萌芽狀態,為此甚至不惜讓計劃體制在某種程度上回潮。
從根本上講,尊重和保護群眾的創造,就是落實科學發展觀。科學發展觀的核心是以人為本,以人為本就是以人的自由和全面的發展為本,保護群眾的創造就是保護人民的自由。自由是發展的根本目的,也是促進發展不可缺少的重要手段。每一個共產黨員,尤其是領導干部,都應該記住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的那句話:未來美好的社會,就是人的全面和自由發展的社會。
經濟增長不能以人為代價
四論“思想解放”
●笑蜀
思想解放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從陳舊的發展觀中解放出來。
經濟增長在任何時候都是重要的,但這不等于就需要唯經濟建設中心。經濟增長不是萬金油,不是所有的經濟增長,都自然而然地帶來社會的發展。沒有社會的制衡,沒有普世價值的制衡,政府強勢主導的片面的經濟增長就會是盲目的增長,就會最終異化,成為與人的發展,與社會的發展,與文明的發展對立的一種力量。
政府強勢主導的片面的經濟增長,必然伴生形形色色的社會問題,導致高昂的社會成本。為什么經濟對外依附性過強的局面難于改變?是因為內需沒有拉動。為什么內需不能拉動?是因為普羅大眾長期的低工資低福利。如果說低工資是我們民族企業的一個國際競爭優勢,不宜于過早放棄這個優勢,那么,由此造成的普羅大眾的實際收入的降低,本應由國家提供的普遍福利來彌補。而事實上,經濟高速增長創造了稅收和財政的高速增長,國家并不是沒有錢來提供普遍福利。但普遍福利一直缺位,本應是國家作為主要出資者的全民社會保障,卻主要靠商業性的社會保險來替代,普遍福利的負擔就這樣轉嫁給了企業和勞動者,使勞動者并沒有多少實際受益,也使企業更加不堪負荷。
進一步追問,為什么普遍福利難以實現?高昂的行政成本及腐敗成本當然是制約因素,但最重要的制約因素,還在于項目拉動、投資拉動的政府主導型的經濟增長模式沒有實質改變。
不顧一切,不惜一切代價的經濟增長,即唯經濟建設中心,所不顧的主要是基本權利,所不惜的代價主要是人的代價。只有自由的發展才會最終導向發展的自由,不自由的發展,最終不免導向發展的歧途,即人的負發展、社會的負發展。經濟的高速增長與提升普羅大眾的生活品質沒有多少關系,與普羅大眾的生命需要沒有多少關系,不能讓社會中的絕大多數人受益,那么受益的就只會是極少數。權利的倒金字塔結構,就帶來利益的倒金字塔結構,構成我們社會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就出現這樣一個悖論:社會矛盾和沖突愈是增長,就愈是冀望經濟增長來解決;而高危運行的經濟愈是增長,所付出的社會代價就愈多,社會矛盾和沖突就愈是加劇。社會就這樣走入了惡性循環。
這樣的惡性循環是該到終結的時候了。經濟增長不能不顧一切,沖擊一切。只有愿意接受基本權利制衡的經濟增長,只有愿意與普遍自由和普遍幸福并進的經濟增長,只有這種人性化的經濟增長,友善的經濟增長,才是有生命力的增長,才是永續的增長。片面的經濟增長固然可持續一時,但這種社會成本尤其是人心成本巨高的增長,最終是要遭遇天花板的。趁著當下經濟態勢穩定,政府力量強大,及時推動經濟增長方式的根本轉型,使經濟增長始終服從和服務于人的需要、社會發展的需要,猶為未晚。
價值觀更是發展的尺度
五論“思想解放”
●劉洪波
思想解放,歸根到底是“讓思想沖破牢籠”。
思想的牢籠,既包括人自身的觀念習慣,包括社會的觀念傳統,也包括體制制約。對于個人而言,思想更多地受到哪一座牢籠的禁錮,因人而異。但對社會而言,思想禁錮毫無疑問更多地來自于觀念傳統尤其體制控制。解放思想,就是讓思想沖破社會的觀念傳統和體制制約。
越是輝煌的傳統,越容易讓人沉醉其間,形成對自身獨特性的自戀。傳統不僅是人確認文化歸屬的標準,也是獲得自我肯定的來源。輝煌的傳統不僅使人在回想歷史的榮耀之中得到滿足,而且使人將傳統作為一種萬應良藥。面臨沖擊時,傳統被視為“保國保種”的法寶;有所作為時,傳統被視為“創造奇跡”的根由;處于困惑中,傳統被視為無所不有的資源;暢想未來時,傳統被視為世界大同的保證。這就是為什么我們會定期陷入“國粹主義”的迷思,它既讓我們省思發展的延續性,也使一些人加固了“漢家自有制度”的情懷,“儒教共和國”、“現代仁政”乃至“二十一世紀是中華文化的世紀”之類的宏偉設想由此而生。
體制制約更深入地影響到人的思想狀態。傳統不過是一種向后的拉力,而且也未必不可以作為我們回望來路的鏡鑒,體制制約則是思想的阻擋物,它強制性地劃定思想的允許范圍,給出思想的規定線路,構造了思想的語言屏障,讓人一旦處身其間如入魔陣,既能樂此不疲地自說自話,又能樂此不疲地指斥別人,而人一旦要離開這種境地,脫離這種游戲,則立即會受到各種非難,遭到各種懲戒。
“讓思想沖破牢籠”,需要充分重視那些思想已經沖破牢籠的人們所形成的認識成果,而不是固守基于觀念傳統或觀念控制所形成的排異反應。那些思想已經沖破牢籠的人們所形成的共同觀念、共同準則、共同價值,應當是人類共有的財富,而不應被視為適應于特異氣候的果實。我們至少相信,“讓思想沖破牢籠”、思想解放、心靈自由這些話語,就是對人類來說普遍有效的,而非對某些民族或某些社會來說不需要。我們至少相信,民主、平等、和平、正義、人道等等是值得信奉的,而非對某些民族或某些社會來說可有可無。而這些正是在人類思想解放過程中所產生的成果。
思想解放,就要還回人思想的權利,清除思想的牢籠,放棄對特異性的自戀,擁抱人類普遍價值。基此,我們可以也必然具有特性,只是這種特性不再作為同情和看稀奇的對象,而是被世界認可和尊重。
批判性思維不可缺
六論“思想解放”
●關山
解放思想的目的,歸根結底是為了超越已有的認識,使思想更加符合當下的實際,跟上時代的步伐。要超越就要與時俱進,大膽否定那些過去成功的但當下不合時宜的經驗、認識和做法。
這就決定了,批判性思維不可或缺。
人類的科學史以無數事實證明:科學的進步,都是以懷疑為開端,揚棄原有的理論才能進步。正是懷疑鼓勵人們去學習,去觀察,去發展知識。如果沒有哥白尼對亞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的地心學說的懷疑,以太陽為中心的地動學說就不會產生;如果沒有愛因斯坦對牛頓力學理論的懷疑和否定,相對論就不會誕生。社會進步亦如此。如果沒有列寧對馬克思“世界革命同時發生”預言的質疑,何來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誕生;如果沒有毛澤東對俄國革命道路的懷疑,何來“農村包圍城市”理論的成功;如果沒有鄧小平對“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理論”的否定,又何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改革開放……總之,沒有懷疑,沒有批判性思維,就不可能有重大的理論創新。
應該承認,我們傳統文化缺乏批判性思維。幾千年來,管制思想、禁錮思想的流毒使民眾習慣了“守一”、“齊一”、“統一”。孔子就曾說過:“君子思不出其位”,還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文革”中林彪也說過,毛主席的話“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就是現在,我們的教育總體上也是聽話教育,我們這個社會對不同的聲音也往往視之為異端。這種文化使我們民族缺乏批判精神,使人們易于墨守成規,創造力因之衰竭。幾十年來,中國沒有再出現新的學術大師和思想大師,諾貝爾獎無一次光臨中國本土,這都是管制思想、禁錮思想的代價。
思想本應是自由的,但我們千百年的歷史卻是:自由的思想是危險的,批判的代價常常是恐懼、是以言治罪。因此,社會上有諸多的只許想什么,不許想什么;只許看什么,不許看什么;只許說什么,不能說什么諸如此類的清規戒律和思想的“緊箍咒”。即使有批判,那也是帝王的專利,只能以“罪己詔”的形式偶一為之,或者是應詔而諫。而現代社會的轉型,一個重要方面就是要打破對批判權的壟斷,讓人們的批判性思維競相迸發。這需要制度的保障,這個制度就是民主的制度。
“人不可能兩次踏過同一條河流”,人的認識能力受到時間、地點等諸多條件的制約。因此,當下最緊要的是把我們的思想,從片面理解“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唯經濟建設中心”中解放出來,遵循科學發展觀,致力于社會治理,致力于人的全面發展;從“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的觀念中解放出來,市場以效率為先,政府則主要推進社會公正;從對輝煌成就的陶醉中解放出來,充分肯定三十年,以便順勢而進,深刻反思三十年,把過去的全部遺憾,都轉化為現實的教益,都轉化為糾錯的良機。而所有這些,都需要一個基本的前提,就是要打破對批判權的壟斷,不能僅僅局限于自我批判,而要開放批判的權利。只有讓全社會參與,才能真正集中全社會的智慧,才能提煉出我們社會的最大公約數。
社會治理也需要破除行政壟斷
七論“思想解放”
●笑蜀
強調經濟發展的同時,更要強調人的發展、社會的發展,在這點上我們正在形成共識。但正如經濟上需要破除行政壟斷一樣,社會治理也需要破除行政壟斷,在這點上我們卻還認識不足,需要進一步解放思想。
從根本上說,靠行政壟斷、靠強化管制來解決社會問題,無異于揚湯止沸。太多事實證明,公共部門對其部門利益的執著往往超出對公眾的忠誠。哪個領域的管制強化了,相關部門往往就在哪個領域占山為王,靠山吃山。原有問題非但不能解決,反倒會造就寄生于管制的食物鏈,造成諸多新問題。有管制,無治理,就成為普遍的社會現象。
資源高度集中的政府,其力量真正調動起來,本可以發揮重要作用。但第一推動力的缺乏注定其反應遲鈍,也就注定其很難把問題消滅在萌芽狀態,而往往要等到問題放大到成為壓倒一切的社會頭號危機,這時才會振臂而出,而此時犧牲已經付出,解決問題所需的社會成本已接近最大化。而這一切本可以避免的。
公權力一力獨行,可以造就剽悍的部門,卻不能造就有效的政府。徒公權力不足恃,具有排他性質的封閉式治理再也走不下去了。社會治理最可倚重的還是社會。作為利益相對人,具體的個人、具體的企業、具體的民間機構,他們才是為社會環境埋單的主體,他們對社會環境的感受才最敏銳、最真切,而且他們遍布各個角落,所以惟有倚重他們,才有望建立社會危機的就地預警和就地處置機制。
公民權利本質上是一種普遍的、均等的私權,原本就應該構成社會治理的主導力量。因此,思想解放尤須更大力度地保障私權,更大力度地開放博弈。只有通過充分博弈,私權和公權才會得到應有的操練、應有的教化,而逐漸歸于理性和成熟,達成動態平衡。社會治理領域的行政壟斷則天然要排擠私權,天然要排除博弈,這就等于事實上打消了私權和公權共同學習、共同成長的機會,那么無論私權還是公權,就都不免流于非理性,流于偏執和野蠻。私權與私權之間、私權與公權之間的信任和默契就無從建立,政府的有效和社會的和平轉型,都是鏡花水月了。
(摘自《南方周末》2008年1月10日至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