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滑過冰,在旱冰場上飄蕩翱翔,那是一種優美舒暢的行為藝術,而在分水關上溜滑跌爬,卻是一種樸素無華的職業良心。
2008年1月25日,按單位的安排我與同事邱順海進駐分水關春運服務站守關保暢通。這是每年春運所必須面對的公事,也是武夷山每個交警應盡的天職。春運服務站點設在分水關下大安村頭路邊的一戶農家院落,里面常備一排坐椅,一盆燒得正旺的炭火,一壺滾燙的開水,以供南來北往的司機和旅客歇腳取暖解渴。活計雖有點兒繁忙,但也挺有趣兒,有些能侃的司機就著熱茶,操著濃重的方言準能給你說些天南地北的趣聞逸事來,逗得我們這些常年坐機關的人一驚一乍的;也有些跑乏了的長途貨車司機,一落座不久就打起鼾來,非得貨主催促不能醒。我望著從夢中醒來尚淌著口水的司機打趣道:“又跟哪個情人約會啦?”他掩飾著窘態,邊走邊回應道:“還情人,東宮都支應不過來呢……”
今年春運,一開始就顯出它的不尋常,陰冷的細雨沒完沒了,下得人心長毛。我們準時到崗,剛辦好交接手續,就接到指揮中心的指令:分水關冰封路滑,車輛遭堵,請上關疏導。我們當即與趕來增援的劉教導員一起驅車上關,行至黃蓮坑路段,就已車輪打滑,險象環生,便棄車步行。只見沿途水泥路面堅冰板結,路邊樹上冰凌長掛,一派冰雕玉琢之天地。往來車輛橫七豎八或停靠或蝸行,旅客這里一伙那里一簇或駐足望天興嘆,或你牽我拽地在冰上跌爬。我們邊貓著腰作滑冰狀細步上行,邊勸導車輛和旅客就地暫停以保安全。有一輛客車居然抱著僥幸心理企圖冒險闖關,搖搖晃晃地蝸行而上。邱順海見狀,打出一個標準的指揮手勢將其導人路邊店的停車處后,從駕駛室里請出駕駛員,牽著他在路上走幾步試試。駕駛員打了幾個趄趔,才紅著臉說:對不起,交警大哥,果然行不得。
這時,指揮中心又傳來指令:公路局運送工業鹽上關化冰,務必保證運鹽車暢通。鹽能化冰,我還是首次聽說且持懷疑態度。不料,科學就是科學,由不得你不信。凡鹽過處堅冰頓時化解,冰路即為坦途。忍饑挨凍的車輛人流歡呼雀躍,喊著“鹽巴萬歲”,隨著撒鹽隊伍浩浩蕩蕩涌上關來。在能望得見關頂的一處陡坡,運鹽車受阻。一輛油罐車于昨晚因冰路打滑橫停在路中,以致前后受堵車輛達二百余輛,而堵死了通關之道。如何疏導這輛油灌車是打通關隘的關鍵。富有疏導交通經驗的劉教導員,依次疏導油灌車前后車輛和圍觀群眾,空出十幾米的路面,就近借來防滑鏈安在油灌車的車輪上,指揮油灌車前挪后移一番才擺正車身,使其擺脫困境險境。
中午時分,撒鹽隊伍抵達關頂,分水關全線貫通。
“分水關又凍路,需要封關,請上關做好勸導工作。”下午4時許,再次傳來指揮中心的指令。下關不久衣帽未干的我們又踏上征程,風疾雨密,雖有上午走冰路前傾、貓腰、細步、橫腳的經驗,但還是舉步維艱。幾次要放棄上關,但想到路況不熟的司機和閩贛交界的復雜治安形勢,再難再險也要往前。于是,我與邱順海互相鼓勵著迎風冒雨踩冰踏雪,一步一溜滑地移著寸步,往關頂慢慢靠近。一路上,每逢上行的車輛勸阻暫停,下行的車輛勸導慢行,抵達關頂天已斷黑,滯留的車輛在我們勸導下依次停妥,司機和旅客也零零星星地散入路邊的幾家客棧,車鳴人喧的分水關也漸漸地安靜下來,唯有我們身上發出“沙沙”的響聲清晰可聞,就著路邊店透出的燈光,我們看到了身上警裝已蒙上一層晶瑩的冰。我扣擊著凍硬的外衣,真正體悟到唐朝邊塞詩人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的況味。
我們向指揮中心反饋分水關情境后,摸黑下關。上冰關難下冰關更難。有時滑倒了索性坐地滑一段,有時蹲下身子手腳并用爬一段,3公里的冰程我們用了兩個多小時,摔了不知多少個跤。好在我們曾經滑過旱冰,掌握滑冰的姿勢、著力點等技巧,才不至于出軌遇險。沿途司機見我們滑冰夜行,邊主動打開車燈為我們照路,邊大聲叮囑道:“交警大哥,小心路滑!”我不覺一顫,一股暖流涌上心頭,融化了周身的冰雪。
下行到黃蓮坑,遇一輛上行的摩托車在路上進退維谷。車上騎乘的是一家子倆大人一小孩,從晉江打工自騎車回江西過年,車到冰凍路段打滑不敢進,要返回大安村過夜,可試了幾次就是調不了頭。我們讓他將車熄火,三人合力把車調轉頭后幫他慢慢推出冰路。這對夫妻好生感激說: “沒遇上好人,我們一家子就困在路上了。”
我曾了解過分水關的歷史,據載,秦漢時期,福建崇安縣(今武夷山市)與江西毗鄰處有八道關隘,分水關居于首位,為中原人閩要道。分水關也是中國古代名關,《辭海》注釋:“分水關,又名大關,在福建崇安西北分水嶺上,接江西鉛山縣界。當閩、贛交通的沖要,自古有‘人閩第一關’之稱。”
雄關、要隘、冰雪、歸人,似乎可組成一曲抒情的牧歌,然而,此時,在我的眼中卻顯出沉重的責任來。因為冰凍的日子,最需要炭火和陽光的烘烤。
我曾在分水關攬過月,也曾在分水關賞過雪,甚至傷過秋站過崗,但沒有比這次滑冰更銘心刻骨的,更難忘“風雪夜歸人”的切身感受。
責編:譚 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