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調股市印花稅與公共政策的科學決策

清醒股市和糊涂的股民

按照經濟學家薩繆爾森對“有效率的股票市場理論①”的描述：“當用圖表表示股票價格在一段時間的變化時，它看上去是非常不規則的，就像‘隨機行走’一樣”。

用更清晰的語言表述，真正有效率的股票市場，由于“能夠預見到的事情都已經被計算在價格之中”，所以價格只會對“意想不到”的事情作出反應。由于所有的信息傳遞媒體之間的激烈競爭，以及法律對幕后交易的嚴厲懲處，導致交易各方的信息對稱，它的走勢就像一個“喝醉了的酒徒的行走路線”。

但我們的股市卻是一個非常清醒的酒徒：方向明確，一直向上，連續１０根的月陽線。他們就像在統一號令下“齊步走”。在這１０個月內，大盤指數翻了一番有余。有的股票在這１０個月內，股價翻了幾番。賺錢的效應吸引所有的急于改善收入者的注意力。于是人們前呼后擁，爭先恐后，動用一切可能動用的資金：包括節省于現在吃飯的和儲蓄于未來養老的資金；包括自己的和別人委托的；其中有的屬于違法動用的資金。加入這個隊伍，無論是專家的風險提示還是行家的風險提示還是政府的公告提示幾乎都不起作用。風險就在這個時刻到來了。

股民變災民，源于信息不對稱

2007年6月5日上海股票指數從4335點用了五個交易日一口氣下跌到3404點，下跌近千點的動力，據說是來自5月30日財政部提高“印花稅率”的半夜襲擊。

毫無疑問，如此強烈的上漲和下跌，印證的是中國股市的“猴市”特征。猴市的表征掩蓋的是“政策市”本質。

政策市的危害在于信息不對稱，包括獲得信息的時間不對稱。5月23日市場就傳聞管理層有“提高印花稅”的號令。從5月22日傳聞出現起，到財政部上調前的29日，A股市場依然狂熱。上證指數前日一舉突破4300點大關，創出了歷史新高。但誰又清楚，真正知道交易印花稅上調消息的人，用一個星期的時間，正好完成清倉、出貨的“勝利大逃亡”了呢？

到目前為止該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個月，沒有任何官員為此事件承擔責任。即使這是整個證券發展歷史上最經典的利用信息不對稱的機會進行機構吃散戶的案例。

沒有規則的游戲比賭博更危險

游戲規則的制定/產生一般通過三種方式：

·邊玩游戲邊定規則：理性不足的人一般使用這樣的方式制定規則。而任何規則改變都會事實上造成一部分人受益、另一部分人受損。那些人能否達到自己的目標，決定因素是自己的博弈能力。目前在中國，這種博弈能力跟官員權力高度相關，公民權利基本沒有表現的機會。

·先玩游戲后定規則：這是最糟糕的一種制定規則的方式。這種方式實際上就是對利益的重新分配。令人聯想到這樣的場景：百米賽跑結束以后，裁判公布的規則是：跑的最慢的人成為勝利者。這種制定規則的方式會造成這樣的后果：參與游戲者的激勵規則被掌握在裁判手中，因此游戲者的精力不在競賽，而是集中在關注裁判的臉色上。

·先定規則后玩游戲：這是理性充足的人都會理解并認同的制定規則的方式，它倡導公平公正的原則，只有在確定了規則下，參與游戲的各方才“知道”判斷勝負的標準和競爭的方向。

我們來看看本次股市調控路線圖：

·股市在一連串看的見和看不見的“政策”指揮下方向穩定地一路小跑，股指穩步翻了兩番，而公司盈利能力在短短的兩年時間內不可能同步改善。

·管理層感覺到了跟風股民即將面臨的投機狂潮，于是采取提高印花稅——提高交易成本措施“降溫”。

·提高印花稅的消息還沒有公布，就已經在市場上“傳聞”，政府官員發言人還正式“避謠”。幾天后，卻又正式公布了。

·由于獲得信息的時間不對稱，導致4千點以上那些獲得消息的人可以從容走票。那些4千點以上買票者成為套牢一族。

·股民對這種偷襲式調控的反應就是股市拋物線，直瀉千點。管理層又感覺到新的壓力，于是市場上又開始傳言“印花稅單邊收取”等被動措施。

這哪里是在“調控股市”，這實際上是管理層被股指所調控。利益集團只要調控了股指就能調控政策的組合和出臺的時機。由此導致股指像猴子一樣“上下千點”地跳躍。

公共政策的科學評估與民主決策程序

2007年5月31日，《21世紀經濟報道》發表了題為《調高印花稅內幕解密：降溫 降溫 降溫》的文章。文章透露，5月15日，證監會辦公廳即將＜當前股市狀況及提高印花稅的必要性＞報告遞送財政部。財政部于次日召開由稅政司、金融司、會計司等部門參加的會議，討論證監會報告和提高印花稅的時間與幅度。由此，財政部明晰了提高印花稅的指導思想：一是給足市場信號、二是把握好提高印花稅幅度。“不過，國務院有關部門一直在使用經濟手段表明其調控的方向與態度。”財政部稅政司有關人士表示，使用這種帶有剛性特征的經濟手段，再次顯示了管理層控制股市上漲節奏的決心，其對短期市場的影響將十分明顯。

這個“內幕解密”暴露了我們目前股市監管管理層的基本思維邏輯。

·“誰”能參與決策？印花稅率的調整政策制定人員構成單一，主要是財政部的由稅政司、金融司、會計司等部門的官員。實際上該政策屬于典型的公共政策，其性質絕非財政部的部門內專門業務所能代表。一項政策的調整，必定涉及各不同利益集團利益的調整。如果他們都不能對涉及自身利益的游戲規則的改變參與決策，甚至完全“不知道”，那么這些政策的制定主體反而成為了政策的調控對象。

·公共政策的制定焉能“秘密”進行？理論上說，我國利益表達渠道包括政務公開、民主決策、政策評估等基本環節，以及在立法和重大決策過程中實行公示、聽證、專家論證和公開征集意見等多種具體制度。但是，到底哪些政策必須通過哪些渠道進行討論和決策卻仍然無法可依。結果我們看到的就是像提高印花稅率這樣關系到所有投資者利益的決策，居然要等事后由媒體來“解密”。

·缺乏公共政策手段和目標的科學性評估制度。美國聯邦政府管理與預算辦公室（OMB）就是用以下幾個指標來測量公共政策必要性②：“（1）項目目的是否清楚；（2）項目的設計是否為了解決特定的事件、問題、需求；（3）該項目的設計對于解決特定的事件、問題、需求是否有重要影響；（4）在解決特定的事件、問題、需求時，該項目是否有獨一無二的作用；（5）對于解決國家事件、問題、需求等，該項目的設計是否最理想。”如果用這些指標來衡量本次“降溫”的目標與效果，我們發現完全不匹配。不但股指遠遠超過了調控時的4335點達到了5552點，而且造成大量散戶嚴重虧損。

·缺乏對公共政策績效進行分析和擔責的制度。公共政策績效評估的方法要建立在科學評估基礎上的績效分析才是科學決策的基礎。但是我們沒有從“解密”中看到任何跟“科學”有關的績效評估方法和預測。看到的只是該政策的“剛性特征”和“管理層控制股市上漲節奏的決心”。正是因為缺乏進行科學決策的績效分析技術，所以無法看到有官員需要對錯誤的決策承擔責任的威脅。因此，來自政府官員的信號，不是降低市場交易的不確定性，而是增加市場交易的不確定性。這將嚴重影響政府的公信力。

·雖然中國股市建立至今已經快20年了，期間已經有過6次印花稅調整，但是每次調整都是典型的“邊玩游戲邊定規則”。每次都能看到隨著該政策出臺的大盤劇烈震蕩。

官員調控股市的行為要公正透明

管理層教育股民要理性，其實最應該理性的應是管理層自己。西方國家股市也充滿了不確定性，但是這種不確定性絕不是來自政府官員及政策調控。

官員調控股市的行為要公正透明。所有交易者在面對來自管理層的信息的時候，都必須消除有意無意造成的不對稱。否則，必須有官員要負責。

要讓股民回歸理性，其中重要的一點制定規則者（包括其親戚）絕不允許參與游戲，否則要面臨嚴厲懲罰。這種威脅要有效，必須有眾多獨立的媒體進行監督。

官員必須重視公共價值觀的培養。公共政策學作為一門應用性、實踐性極強的綜合性學科，承擔著維護社會公平公正、端正社會發展方向和促進社會經濟發展的重任，因此必須把決策的科學性、民主性納入它的研究視野之中。最大限度地減少來自政府官員的不確定性。

（作者單位為江西師范大學財政金融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