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這一層窗紗,一切又會是另一種樣子,但不幸卻有。對這群螞蟻來說。這面紗窗有著什么樣的意義?是命運還是劫數。還是一個誰也猜不透的定律?
一只個子很小,長得十分秀氣的螞蟻爬上我的窗臺,鉆過網格很細的窗紗,再爬過我的書桌,終于發現了我灑落在案邊的一堆面包屑。它圍住這堆面包屑轉了一圈,顧不上自己吃一口,連忙又掉轉頭順原路返回。當它鉆出紗窗時,動作輕捷活潑,臉上帶著非常愉快的神情,因為它發現了糧食,對螞蟻來說,還有什么比糧食更重要?
過了不大一會兒,這只小個子螞蟻又出現在窗臺上,這次不只它一個——在它后邊跟來了幾十只同伴,像行軍隊伍一樣整整齊齊地跨過紗窗。登上我的書桌,直奔面包屑。它們走得氣喘吁吁,但步伐仍然顯得矯健有力。一到目的地,領隊的小螞蟻又圍住面包屑巡視了一遍,其它的螞蟻立即散開,發瘋般撲向各自選定的目標。有的一個獨擎一粒,雖然壓得腿直打顫,眼睛都差點爆出來了,仍然咬緊牙關狠命地往回拖;有幾只螞蟻同時圍住一個大顆粒,各自緊緊地抓住一端。死推硬拉。
我桌子中間堆了幾本書,蟻隊來時就是繞著道兒走,我見它們負重艱難的樣子,就把書一律拿開,留下空曠遼闊的桌面讓它們通過。浩浩蕩蕩的螞蟻順利走完了這段長途,中間它們沒有片刻的休息,忙得大汗淋漓。不知道它們有沒有“杭育杭育”地叫號子,按說是應該有的,螞蟻舉一粒面包屑決不會比人舉大木頭輕松。到了窗前,它們卻遇到了麻煩。因為窗紗的網眼很小,螞蟻能過,面包屑卻不能過。有幾只螞蟻試圖找到較大的孔洞出去,可是這面窗的每一處網都一樣細密。有幾只自己勉強偏著身子出去了,面包屑卻掉回桌面上。它們只好再鉆回來重新扛起,又穿過,又掉下來。至于由十幾只螞蟻一起抬著的大顆粒更是無法超越,大家一起拉拽著攀上紗網,四處亂竄,但憑它們怎樣使勁兒,最終總是落得相同的結局,反復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幾個年齡小的螞蟻累得趴在桌上都起不來了,帶隊的那一位也無可奈何地站著東張西望,最后它只能又帶著自己的隊伍空著兩手鉆出窗紗,垂頭喪氣地回家了。
如果它們安心知足地坐在我的桌上好好吃一頓,各自吃飽就走,也不會枉費一場勞碌;如果它們盡其所能只帶小小的一片,大概也還可以勉強擠過去,不至于空跑一趟。當然,如果沒有這一層窗紗,一切又會是另一種樣子。對這群螞蟻來說,這面紗窗有著什么樣的意義?是命運還是劫數,還是一個誰也猜不透的定律?
自始至終我像上帝一樣坐在桌旁,看著它們開始的得意和最后的沮喪。我一邊看一邊嘲笑它們,也一邊同情它們。當它們全部消失在窗外,我忽然從童話的世界中蘇醒過來。我抬起頭,透過窗紗。遙望那高遠的天空,不知道,此時天地之間,是否還有個更悠閑的人正在高處注視著我,注視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