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溪河的散文

夢溪河，原名楊連君，女，四川安岳人。現居西安市電子城。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先后從事臨床大夫、編輯、記者等職，并南下深圳打過工，“下海”開過店……而立之年后，開始寫作。發表過《自行車》、《進舞廳》、《星期天的早晨》、《大院里的小狗們》、《刷卡》、《一堵墻》等作品，已由中國華僑出版社出版散文集《心跡》，北方文藝出版社出版長篇小說《青蘋果》。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科普書籍《教師保健手冊》、《永恒的記憶》等。

迷霧

西安終于下雨了，原來期盼的下雪只是紛紛揚揚地飄了幾片小雪花，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雨夾雪的天很快就把城市上空黑沉沉的混濁空氣清洗一新，樹木和草坪也洗得干干凈凈，連人都好像被淋浴過一樣，有了一種淡淡的清新。對于我這個容易對混濁空氣過敏的人來說，這一場小雨，好像又讓自己揀了一條小命回來一樣，有點意外驚喜。

今年是一個少見的暖冬，入冬以來，西安一直艷陽高照，開始還覺得陽光燦爛的天充滿了朝氣，讓人心里暖洋洋的。不想這陽光一直這么燦爛下去就不一樣了，一月過去，兩月過去，快三個月了，天空仍然沒有云彩(其實看不見云彩，只有昏朦朧一片)下雨下雪便也沒有了指望，在該下雪的天不下雪，這就有點不對勁了，不光不對勁，慢慢地也覺出這陽光燦爛的背后并非都是美好。

首先，空氣越來越干燥，每天不停地開著加濕器，仍然是口干舌燥，聲音嘶啞。不停地喝水，還是收效甚微，就像西北干旱地區，降雨量總是比蒸發量少一樣，好似體內的水分也在漸漸地蒸發、升騰，感覺人體就要被蒸發成了活的干尸。這還罷了，偏偏上帝又還沒忘了還有西北風呢，于是，在西北風的吹拂下，土地很快變成了塵土、泥沙，輕輕松松地就上了天。這些塵土，這些泥沙倒是非常高興，在云端里風風光光地旅游了一圈，成千上萬的塵土、泥沙們聚集在空中，再混上各種有害物質，什么一氧化碳，二氧化硫，二氧化碳……以及不知從何而來的滾滾濃煙，頃刻之間天空便成了霧朦朦的一片，大地也成了霧朦朦的一片，嗆得人頓時就喘不過氣來了。各種沒有被冰雪凍住的細菌、病毒、過敏原……也在這黑沉沉、霧朦朦之中大肆泛濫，迅速發展壯大。于是，感冒、發燒、咳嗽、過敏……也就如洪水猛獸般滾滾而來，讓人們承受著無邊無際的病患和苦難。只見電視里天天在播今天霧多大，明天霧又多大，想想一個簡簡單單的冬日迷霧有什么，一種由來已久的自然現象。

想起小時候，冬日里只要下霧就忍不住興奮，在濃霧的關照下，那些山，那些水，那些房舍，那些竹子……都在霧中隱隱約約，迷迷茫茫，像一幅濃淡相宜的水墨畫。在家鄉上學的鄉村路上，迷霧下的小路旁常常結一層薄薄的白霜，雖有點冷，但那霧卻是十分地清新。一邊用腳踩著那一層淡淡的白霜，聽著腳下輕輕的“茲茲”響，一邊尋覓著小路上或前或后的小小身影，猜測著是不是同學躲在霧的背后，伺機嚇人一跳。真有了“隔斷了青山，遮住了小路，看不見紅花，望不見綠樹，重重煙波飄向何處?”……小時候，在大霧彌漫的早上就這樣唱著這支美麗的歌去上學，那霧輕輕的，淡淡的，甜甜的，深吸一口，一股清香、甜潤泌人心脾。

從來不曾想到，如今城里的霧來了，卻讓人喘不過氣來，讓人生病，讓人痛苦，讓所有的人如臨大敵，互相不停地關照：“出門戴上口罩，霧太大了!”像我這等柔弱之體更是早已被城里的大霧折磨得弱不禁風，如林妹妹般嬌喘不停，稍不小心就得進醫院吃藥、打針、掛液體。反復發作的過敏性哮喘讓醫生見了我就心有了余悸，一個勁兒地說：“快!買飛機票去，這污濁的空氣，你趕緊逃走吧!”

可是，又往哪里逃?現在哪兒還有小時候那清新甜潤的霧，那清新甜潤的空氣呀!

只好祈求上蒼，看在上帝的份上，下場雪吧!不，那怕是下場雨也好，把這骯臟、混濁的世界洗滌一下，讓人有片刻的喘息機會!阿門!

櫻桃紅了

櫻桃紅了，櫻桃熟了，櫻桃上市了!紅紅的，圓圓的，瑪瑙一樣，惹得人又饞又醉，似乎空氣中都有了淡淡的香甜味兒。我是很喜歡吃櫻桃的，覺得它比其它水果味勝一籌，不但看起來美麗漂亮，很有審美價值，吃起來酸甜得當，香甜可口。找點空閑時間，一粒粒地咀嚼，一粒粒地享受，那種感覺，用現在時髦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字：爽!。

只是這種爽的感覺，不能讓人長久享受，一年四季之中，櫻桃上市就那么幾天，家鄉有句老話叫做“三月櫻桃紅不久”，說明它的燦爛和短暫，像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總是短暫得令人遺憾。

櫻桃品種很多，有皮薄紅嫩，個頭小小的古老品種；有近年來嫁接的新品種；還有從國外引進的什么“意大利早紅”、“斯坦拉”、“先鋒”……讓人有點眼花繚亂，分不清楚。不光如此，連顏色也變得五彩繽紛了，有粉色的，紅色的，黃色的……從上市時間的先后來看，往往也是古老的小櫻桃先上市，待小櫻桃差不多該下市了，大粒大粒的進口櫻桃才開始上市，這樣，無形之中就把櫻桃上市的季節拉長了，似乎這也是一種改革成果了，似乎美好就被得到了發展和延長一樣，令人十二分高興。

從口味來講，我還是更喜歡傳統的小櫻桃，不光價格便宜，皮薄、清香，還酸甜可口，有點百吃不厭的感覺。或許是從小吃的都是這樣的小櫻桃，是不是有點先入為主了!或許是吃上這樣的櫻桃，還能找出一點童年淡淡的香甜感覺。

小時候，我們兄妹幾個算是幸運的了，因為大舅家栽有不少的櫻桃樹。有道是“櫻桃好吃樹難栽”，大舅栽這些櫻桃樹的辛苦自不必說了，何況那時正是“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年代，不光栽樹艱難，更艱難的是櫻桃熟了卻到不了人們的口中。因為那時成熟了的櫻桃是不能大膽地拿到集市去賣的，只能一早一晚偷偷地用背篼背上，在旮旯里走街串巷，還得緊張小心地提防“市管會”的人。而櫻桃這種精致、脆弱的水果，雖然美麗、香甜，卻是十二分地嬌嫩柔弱，不光如前面說的“紅不久”，還特別怕擠、壓、捂，稍不注意就會花容失色腐爛變質，就像燦爛美麗的鮮花一樣，總是經不起任何的風吹雨打。因此，一旦紅了，是不會等著舅舅慢慢地把它賣出去的。于是，每到櫻桃成熟的時候，外婆便帶信來叫我們這些外甥們，通通去吃櫻桃。便有了每年春天，我們兄妹幾個再加上三姨家的幾個孩子，大家相約一起，浩浩蕩蕩地去外婆家吃櫻桃，吃完櫻桃接著吃桃子、李子、梨……反正舅舅家的水果樹很多，屋前屋后。擠滿了各種各樣的樹。

記得有一次，我們幾家的孩子八、九個，還沒到外婆家，便遠遠看見了外婆家門外路口的一棵櫻桃樹，不管三七二十一，呼拉拉迫不及待地全都爬上樹去摘櫻桃吃，像一群饞壞了小貓見到了美味魚兒。只管在樹上挑那大的、紅的、美的櫻桃狼吞虎咽，個個吃得肚兒圓，才溜下樹進門給外婆報到。現在想來，好在母親那時是沒時間和我們一起去外婆家的，不然，肯定會被笑成“喉嚨里伸出手來了”，這是家鄉人常用來形容饞貓樣的人時說的俗語。

大舅是個精明、勤勞的農人，一輩子喜歡栽樹，果樹就更是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屋前屋后。大舅家櫻桃樹有很多，院子外進門的一棵，就是我們人未到先上樹的那一棵，雖說個頭不高，卻長得如傘一般的美麗、規整，遠遠看去像一棵迎客松一樣，站在進外婆家的必經之路上歡迎我們，就像是滿臉春風，慈祥微笑的外婆站在那兒迎接我們一樣，親切美好。

走過這棵迎接我們的櫻桃樹，抬頭一看，屋后一棵高高的大櫻桃樹便從屋頂上伸出頭來注視著我們。那是一棵十分高大的櫻桃樹，直徑有一尺多，高高的枝、r高出屋頂很多，密密的枝葉常常就陰涼了半個屋子。一到櫻桃成熟的季節，抬頭一望，綠葉掩映下到處是三個一族，五個一叢紅水晶般的櫻桃。或許這棵樹生長的年限長了，養分豐富，或許是它長得高大，陽光充足，反正它結出的果實又大又甜又鮮艷，人人看了都饞涎欲滴，吃一顆那更是香甜無比。不過要吃上它的果實卻非易事，當時的我們還是些小不點，根本就爬不上那么高大又光滑的樹，只能望樹興嘆，或指望哥哥姐姐們上去摘一籃子下來分享，或許世間的事都是這樣，美好的東西得到總是很艱難。好在舅舅家櫻桃樹很多，摘不到高的，摘夠得著的矮樹也別有情趣。矮樹大多長在高樹的樹陰下，屋前屋后到處都是，或許是見太陽光少的緣故，櫻桃不如大樹那樣紅得發紫，只是淡淡地有點紅，有的甚至還淡黃淡黃的，看起來有點其貌不揚，但吃起來仍然香甜味美，與紅得發紫的櫻桃只略有差別。常常是女孩子們在地上摘矮樹上的櫻桃吃，男孩子們爬上高高的樹枝上去一覽眾樹小。不停地便有手沒拿穩的，或因樹枝的抖動而“瓜熟蒂落”掉下來的櫻桃，不大一會兒，就見紅紅的櫻桃滿地都是，這時外婆總是一邊招呼著我們，一邊顛著小腳，提個小提篼心疼地一粒一粒揀起來，嘴里還不停地告誡我們：“娃呀!別糟蹋了。”

外婆雖然不停地忙碌著，嘴上不停地說著，但卻并不限制我們胡亂摘櫻桃，于是滿院的櫻桃便總是被我們這一大群“鬼子進村”般的孩子們，天天吃一半，糟蹋一半，直到折騰得枝斷葉落，果實遍地……

如今外婆去世已有二十多年了，透過從菜市場買回來這紅紅的櫻桃，仿佛外婆“娃呀!別糟蹋了”的話還在耳畔回響，童年的往事也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小小的，美味的櫻桃就這樣留在了心底。

櫻桃紅了，櫻桃熟了，櫻桃上市了!紅紅的，圓圓的，像瑪瑙一樣的櫻桃，快來品嘗!家鄉小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