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歲以后,她的人生便停留在了媽媽推著的輪椅上。21年艱難的輪椅歲月中,她自學獲得英語專業(yè)八級證書并考上博士;她成為一名專業(yè)英語老師桃李滿天下;她獲得令人艷羨的北京奧運志愿者英語培訓資格,當選為北京奧運火炬手;前不久,她還收到了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的親筆信。她叫關艷,一個瘦弱、矮小的女子,卻在輪椅上寫下了令人稱嘆的傳奇人生……
與外界隔絕的小屋里,她過得有滋有味
2008年5月27日下午,正在家里忙碌的關艷突然接到快遞公司打來的電話,對方說有一封從國外寄來的信。
“是真的嗎?”關艷顯得異常激動,她似乎猜到是誰給她寄來的信件。
十幾分鐘的等待讓關艷覺得很漫長,當快遞公司將那封信送到關艷手里時,她迫不及待地打開,幾行字立刻跳入她的眼簾:
“首先,我要感謝您一直以來對奧林匹克運動的關注和參與,對于您當選火炬手,我表示誠摯的祝福。祝福您的未來一切順利。”
信的署名是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
“羅格主席真的給我回信了!”關艷舉著手里的信欣喜地朝母親揚了揚,母親也笑了,笑著笑著,母親背過身去,用手擦拭著眼淚……
那晚,關艷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著,腦子里反復出現羅格的那幾句話。那些話仿佛是她一直渴望觸摸的祥云火炬一樣,一想起來就分外激動。
這是關艷自從2008年2月底,得知自己當選為2008奧運火炬手以來,第二次失眠。黑暗中,她聽到緊鄰自己的另一張床上,母親或深或淺的呼吸聲。從生病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幾年了,有時,關艷能從母親這或深或淺的呼吸聲中聽出疲憊,可這么多年,母親卻沒有半句怨言。
關艷14歲那年上初中不久,她的腿就開始經常沒有力氣,而且無法保持平衡,常常是走著走著就會摔跟頭,膝蓋上滿是傷疤,有時候舊傷未好又添了新傷。父母以為她缺鈣,就帶她去醫(yī)院檢查,醫(yī)院拍了片子之后也沒發(fā)現什么問題。
1986年國慶節(jié),關艷在和父母去姑姑家的路上又一次摔倒了,雙腿摔得鮮血直流,好半天都爬不起來。吃午飯時,姑姑似乎有所醒悟地說:“要不帶小艷去看看神經科吧。”聽了姑姑的建議,父母帶關艷去了醫(yī)院神經科。醫(yī)院給關艷做了肌張力的檢查,雖然當時還沒有完全確診是什么病,但醫(yī)院已經意識到可能是神經的問題,建議關艷趕快住院。
10月13日,關艷住進了醫(yī)院,那天離她15歲的生日還有4天。
兩個月之后,醫(yī)院發(fā)現了關艷的病因:因為脊髓影響了下肢。由于當時沒有CT和核磁,只能做碘油造影。做了碘油造影之后,醫(yī)生發(fā)現關艷的脊髓很長一部分都有問題,她被確診為“脊髓壓迫癥”,必須馬上做手術。
關艷做手術的那天,外面下著大雪。
她被推進手術室時,母親站在外面哭了,她真怕女兒在手術臺上再也下不來。關艷的手術做了8個多小時,父母守在外面寸步未離。關艷被推出來的時候,醫(yī)生向她的父母祝賀:是囊腫,良性的,放心吧!
母親聽到這些,抓住醫(yī)生的手哭了。
因為是局部麻醉,關艷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意識還很清楚,一個個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在她眼前像過電影一樣閃過,她看到哭紅了眼睛的母親、欣喜的父親,還有那些向她微笑著的護士……
做完手術之后,關艷恢復得一天比一天快,漸漸地,昨天還扶著墻的她,今天就能自己走了。看到關艷恢復得這么快,母親滿心歡喜,以為女兒很快就能好起來了。然而沒有多久,關艷突然又抬不起腿來。母親哭著又一次把她送進了醫(yī)院,關艷再次被推進手術室……
4年間,關艷做了4次手術,每次都是剛剛恢復到可以走路的時候又突然摔倒、無法動彈。已經退休的母親不甘心女兒病情的反復,常常帶她去看中醫(yī)、扎針灸,每天幫她做屈伸腿運動。
那時,母親騎著三輪車帶關艷去扎針,每次看著母親吃力地蹬著三輪車,關艷都忍不住想流淚。很多次,她就那樣默默地坐在母親身后,一句話也不說,但疼惜自責的眼淚還是在眼眶里打轉。
有一次,母親用三輪車帶她經過一個陡坡,由于坡度較大,母親嘗試了幾次都沒有蹬過去,只好下來推。看母親在前面吃力地推著,關艷真想走下車去幫母親一把,她用了用力氣想站起來,卻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站立了。就在母親費力推她的時候,有路人從母女倆身邊經過還指責關艷:“你這個姑娘年紀輕輕的,怎么坐在車上不動,讓一個老人推啊?”母親慌忙解釋:“孩子的腿被碰傷了,沒辦法動彈。”路人恍然大悟,慌忙伸出手來幫忙。看著眼前的情景,關艷鼻子酸酸的,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四次手術之后,關艷再也沒有站起來。母親在一次次希望和失望的交錯中,幾乎流干了眼淚。1990年,坐在輪椅上的關艷開始了與外界隔絕的生活。在那間二十多平方米的小屋里,她開始喜歡上了電視和收音機,它們成了幫她排解寂寞的朋友,也成了她了解外面世界的主要渠道。
一次偶然的機會,關艷看到中央電視臺在播一個“初級電視英語”的節(jié)目,這讓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那之后,她幾乎每天都收看,而且還去買了配套的書籍。關艷以前就對英語很有興趣,上初一的時候,盡管其他成績平平,但英語成績卻很出色,別的試卷她不敢讓同學看,可唯有英語試卷她會故意放在桌子上。
因為腿病輟學回家后,關艷像著了迷一樣地學英語,她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背英語,而且每天都會給自己留家庭作業(yè)。那本英語書,被她密密麻麻地用各種顏色的筆做了批注。毅力和自律讓關艷對英語的學習越來越有興趣,跟著電視學了一年之后,她又跟著廣播學習英語。除了英語外,關艷每天還按時收聽自己喜歡的廣播劇和小說。在那個狹小的空間里,她把自己的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廣播里的那檔英語節(jié)目是和大連外國語學院聯辦的,學完之后有一個考試,考生如果考得好,就可以到大連外國語學院上學。得知這個消息之后,關艷動了心,她打算去考一下試試。
那是個大熱天,關艷被母親推著去報了名,之后她參加了大連外國語學院的入學考試。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竟然考上了。接到通知書的那天,父親決定親自去一趟大連外國語學院。
當父親找到學校領導說明了女兒的情況后,學校有些猶豫。但關爸爸卻并不放棄,他向學校講述著女兒的樂觀、上進,以及自學英語的過程。終于,學校被打動了,答應接收關艷。但考慮到諸多因素,最后雙方簽訂了一份協議,大致內容為:如果關艷出現什么意外,由自己負責;如果半學期不能適應,就自行退學。
大愛伴她一路走來
1994年9月,帶著一份好奇與憧憬,關艷和父母坐上了開往大連的火車。第一次出遠門的關艷很興奮,她靠在母親的身旁,幸福地憧憬著大學校園里的情景。
到大連外國語學院的第一天,母親推著關艷剛走到一棟教學樓前,就聽到樓上有人朝關艷喊:“你是關艷嗎?”關艷驚奇地抬起頭,朝他們笑笑:“是啊,我是。”她的話剛說完,同學們就從樓上跑下來,爭先恐后地要推她。關艷心里一熱:看來學校領導已經提前跟同學們說過自己的情況了,這真是一個溫暖的大家庭。
因為母親要陪讀,學校在女生宿舍里給關艷和母親分了一個單獨的房間,而且不收她們一分錢的住宿費。安置妥當之后,關艷看著窗外活力四射的大學生,不禁有些心潮澎湃:從今天起,自己也能像他們一樣,在這么美麗的大學里深造了。想著想著,關艷笑了。母親站在關艷身后,看著她微笑著的側影,也欣慰地笑了……
幾天之后學校舉行開學典禮。一想到自己要面對那么多的陌生人,卻沒有父母陪伴,已經22歲的關艷竟然哭著跟母親說:“我不去。”母親擦去關艷臉上的淚,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父親對關艷說:“學校領導對咱們這么好,如果你實在不愿意去,咱們就跟他們說一聲,還是回家吧。”關艷哪里舍得離開學校,她哭了一會兒囁嚅著說:“推我去學校禮堂吧。”
情況并沒有關艷想象得那么糟糕,大家庭的感覺讓她慢慢不再恐懼。開學典禮結束之后,許多同學看到坐在輪椅上的關艷就趕忙跑過去,問她叫什么名字、是哪個班的?同學們一邊跟她聊天,一邊把她推回了宿舍。
母女倆的生活大多時候都是快樂的,但偶爾也會拌嘴。在大連外國語學院的時候,有一次,關艷因為心情不好頂撞了母親兩句,甚至賭氣地沖母親喊了一句:“你走吧。” “那我就坐火車走了。”母親一邊賭氣說著,一邊收拾行李真的離開了。
看著母親出門前傷心的背影,關艷突然有些后悔。
盡管關艷傷了母親的心,可做母親的怎么舍得留下女兒一個人?母親在校園里轉了一圈后碰到了她認識的一名保潔員,就和對方聊起了天。聊了一會兒之后她覺得心情好了些,然后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回到了宿舍。母親進門時,關艷使勁地低著頭,她心里既愧疚又高興。 “母女之間能有多大的仇啊,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母親常這樣跟關艷說。
1998年,關艷考上北京外國語學院,開始了本科的學習。
那段時間,每天都是母親送關艷去學校,然后再把她接回來。關艷上課的時候,母親就坐在自習大教室里等她,那段時間,很多學生都能在自習教室里看到一個憔悴而又執(zhí)著的母親……
在學校上完課再回到家,一般都是晚上9點多鐘了。有時候碰上人少的路段,就只有母女倆在行走,關艷靜靜地坐在輪椅上,聽身后母親的腳步聲,看身邊的房子、樹木。每當到這個時候,關艷就愈發(fā)能夠感受到母愛的溫暖。
2001年,關艷從北京外國語大學畢業(yè)后,開始給一些孩子做家教,輔導他們學英語。因為申奧的成功,關艷意識到:自己能不能用學到的東西為社會做些什么?一次,北新橋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去她家里送宣傳手冊的時候,關艷跟他們說,她想做一名志愿者,義務教社區(qū)居民學英語。
不久后關艷的愿望實現了,她成為一名社區(qū)志愿者,每個月義務到駐守使館區(qū)的某武警中隊,為戰(zhàn)士上兩次英語課,這一講就是7年。除此之外,關艷還在社區(qū)內開設了免費英語班,為餐廳服務員、盲人按摩師和社區(qū)居民等教授奧運英語。
2006年,在“北京市民學英語、殘疾人迎奧運學英語”的啟動儀式上,關艷和幾名殘疾人精心編排表演的英語小品《備戰(zhàn)殘奧會》得到了一致好評;2007年,她被評為“2006年感動東城區(qū)十大功德人物”,成了大家公認的“輪椅上的奧運使者”。
2008年2月,關艷當選為奧運火炬手,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激動得半天沒回過神兒來,握著電話的手不停地在顫抖。母親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說:“小艷,爸爸和媽媽都為你感到驕傲。”
“媽媽,我真的當選為奧運火炬手了!”關艷似乎剛剛回過神兒一樣,激動地說著,眼睛里竟然有些濕潤。
來自家人、朋友、同事的祝福并沒有讓關艷平靜下來,她腦海中又閃出一個念頭:為什么不給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寫一封信呢?她想讓他知道:自己所代表的中國殘疾人正在把奧運精神傳播到中國的每一個角落。想到就馬上做,關艷在那個寂靜的夜晚,給羅格寫下了這樣的文字:
“我是一名普通的英語教師,很榮幸當選為北京奧運會的火炬手。在我35歲的人生中,沒有什么事情能比這件事更讓我激動。我想告訴您,雖然我身有殘疾,但我會遵循‘更高、更快、更強’的奧運精神,不斷努力、不斷挑戰(zhàn)自己。我將會通過我工作的地方、通過現代化的信息網絡,將奧運精神帶到中國的每個角落。”
寫完這封信后關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想,羅格主席是否給她回信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要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表達出來,要把一種奧運精神向全世界傳達。
那晚,關艷甜甜地睡了一覺。
幾個月之后,關艷竟然收到了羅格主席的回信。那晚,她一遍又一遍地看著信,又一次徹夜難眠。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關艷正在積極地為8月份的火炬?zhèn)鬟f做著準備。每天清晨,她都會通過舉啞鈴來鍛煉臂力,她要有一雙強勁有力能穩(wěn)穩(wěn)握住火炬的手臂。
關艷說,多少次在夢中,都會夢到自己舉著那渴盼已久的祥云火炬,驕傲地奔跑在人群中,心如那團火焰一般跳躍著……
(責任編輯/玄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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