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叛親離七句老人拾荒養棄嬰，１２載血淚相依親情難敵

清晨，飛來的“孫女”震碎了史繼祥的心

2008年1月6日，昆明市牛街莊杏德衛生服務中心的倪院長再也坐不住了，他決定派人把一個嚴重燙傷的小女孩和她的“爺爺”找回來，他知道，小女孩的傷勢如果被耽擱，后果將不堪設想。于是，副院長李勤宏、醫生代秀蘭、助理醫師王嬡淶一行三人踏上了尋人之路。他們整整找了兩天，終于在羊坊坳村路邊一個小木棚里找到了那個叫飛來的女孩和她的“爺爺”史繼祥。

醫院準備幫助的爺孫倆背后還有一段感人的故事……

1996年1月18日，清晨5點，習慣早起的退休工人史繼祥來到云南省昆明市牛街莊附近自己家開的飯館門前，剛摸出鑰匙，忽然聽到正在飯館門口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人對他喊：“老史，你過來看，這里有個嬰兒。”

史繼祥循聲望去，只見10余米外的路旁，擺放著一個包。快步走近，看到包里放著一個女嬰，寒冷的天氣里，女嬰的四肢與小臉已被凍成青紫色，一雙小眼睛也閉著，皮膚冰涼，沒有哭聲，看樣子已經在寒風里凍了很久。他探了探嬰兒的鼻息，還有呼吸。

史繼祥趕緊把冰涼的襁褓抱在懷里，打開自家的店門，熱了袋牛奶手忙腳亂地給孩子喂下去，又趕緊生火給孩子取暖。吃飽了，也暖和了，嬰兒臉上終于有了紅潤。忙完這一切，天已經大亮，史繼祥才想起從嬰兒的襁褓里找些相關的線索。他看了看，里面有一張紙，上面只寫著孩子出生于前--一天下午6點。

什么樣的父母能這么狠心?史繼祥看著女嬰粉嫩的小臉，連連嘆息。

來飯館吃飯的食客和鄰居聽說史繼祥撿了個孩子，都好奇地圍過來看。史繼祥的老伴來到店里，看到這個可愛的小女孩兒也心生憐憫。但她和大家一樣，都建議史繼祥把孩子送到福利院或者交給警方。

史繼祥急了：“這孩子這么可愛，父母丟棄了她肯定會后悔的，說不定這一兩天就找來了，人家要是見不著孩子該多著急呀。就讓孩子留在這兒吧?！崩习橐娬f服不了倔強的史繼祥，只好同意暫時把孩子留下。

第二天，飯館里來了一個臉色蒼白、約摸20多歲的女子，她抱著孩子，親了又親，紅了眼眶，久久不愿放下。因為很多食客來吃飯都會抱抱孩子，所以史繼祥并沒放在心上。

可那女子出門的時候，史繼祥忽然看見她哭得很厲害。他這才猛然想起，自從撿到這個女嬰后，這個女子已經是第；X來看孩子了，而且每次都對孩子的情況格外關心，還特地問了史繼祥很多撿到孩子時的情況，甚至專門把那張寫有孩子出生日期的紙條拿過去看了又看。

史繼祥猛地醒悟過來：這一定是女嬰的母親!他抬腿就追了出去。女子見他追了上來，拔腿就跑?？蓱z他一個70歲的老人，如何追得上一個20多歲的女子7史繼祥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子消失在人群里。

這一下，史繼祥明白那女子是徹底不打算要這個孩子了。史繼祥全家開了個會，大家都決定把這個孩子送走，要不給她找戶好人家也行?？墒防^祥看著這個剛剛出生就被父母拋棄的女嬰，怎么也不忍心。他對老伴說：“要不，咱們把孩子留下?！崩习橐宦?，急了：“老史，咱倆年齡都這么大了，留下這孩子是多大的負擔啊!你我辛苦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孩子拉扯大，也有了孫子，哪還有精力去管這個孩子呀。你還是把她送走吧?！?/p>

史繼祥知道老伴說的在理。他當了一輩子鐵路建筑工人，幾十年來，老伴跟著他風餐露宿、漂泊了無數地方。如今他已經70歲了，老伴兒也快60了，辛苦了一輩子的他們，正是該安享晚年的時候。如果留下這個孩子，對他們來說該是多么大的負擔呀。

可是，孩子已經在自己手里，史繼祥又怎么狠得下心把她送走?

僵持之下，史繼祥的老伴和子女們商量之后，趁史繼祥不在家的時候，悄悄把孩子送給了一戶農家。一向溫和的史繼祥回家后大發脾氣，最后硬是把孩子找了回來。

經過那次之后，史繼祥走到哪兒都帶著孩子。他給孩子取了個名字，叫飛來。飛來雖然年齡小，但也知道誰對自己最好，她特別黏史繼祥。

家人看史繼祥越來越寵愛小飛來，就集體開了一次家庭會議，要么把孩子送走，要么史繼祥帶著孩子凈身出戶，從此與家里無關。家人本來是想以此“要挾”史繼祥，卻沒想到萬般無奈之下，史繼祥竟然選擇了后者。

對于史繼祥的決定，老伴老淚縱橫，“老史啊，這一輩子我跟你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可以跟你過幾天舒心日子了，可你卻要這么做，這是造了什么孽呀。”史繼祥也是淚流滿面：“我對不起你，但這孩子我實在是放不下呀?！?/p>

史繼祥帶著小飛來搬出了原本幸福的家，把路邊一個沒人要的破屋當成了新家。

出走，4381個相依為命的日子

史繼祥的“新家”里，除了破敗不堪的墻壁，連門都沒有。由于是凈身出戶，沒有錢的史繼祥只得去撿一些破棉絮，給小飛來鋪了一個殘舊但卻溫暖的小床；自己則跟農戶要來一些稻草，鋪在屋里，每晚和衣睡在上面。

困難遠比想象的多，史繼祥每月120塊錢的退休金，給小飛來買完奶粉和牛奶，已經所剩無幾。為了生活，70高齡的史繼祥不得不撿起了破爛，換些微薄的收入度日。身體本就不好的他，卻還要背著小飛來到處拾荒。每換到一點錢，他都高興不已，因為那意味著小飛來的奶粉和尿布錢有保障了。

在史繼祥的背上，小飛來一天天長大。等到她會爬時，史繼祥再也背不動她了。有人看爺孫倆可憐，送了史繼祥一輛舊三輪車，史繼祥就把小飛來放在三輪車上，帶著她每天早出晚歸地拾荒。

飛來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心疼史繼祥，看見史繼祥出汗了，她就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擦。會走路后，她竟然能蹣跚著幫史繼祥拾廢品了。看著她用胖胖的小手撿起來的小紙片，史繼祥的心里樂開了花。

有時候，在垃圾桶里，爺孫倆會發現一些沒吃完的糖果，或者沒完全腐爛的水果，甚至會有一些被人隨手丟棄的零食。每當發現它們，史繼祥都會把糖果擦干凈、把水果腐爛的部分去掉，洗干凈后遞到孫女的小手里。

飛來也疼史繼祥，她非要和史繼祥一起吃那些糖果和水果，史繼祥吃一口，她才吃一口，他們的笑聲，感染了白天的太陽、夜晚的星光。

史繼祥年紀大了，蹬三輪車很累，小飛來三四歲后，她就不再坐在三輪車上了。史繼祥在前面蹬，她在后面推，雖然實際上使不上什么力。

小飛來到了該上學的年齡，但由于沒有戶口，學校都不接收她。無奈，識字不多的史繼祥，找來別人不要的課本，教小飛來學習。遇到不認識的字，史繼祥就去問別人。

小飛來7歲那年，私立學校楊家錦城學校的校長，偶然間見到這個沒讀過一天書的小女孩兒，竟然會背唐詩宋詞，破例收了她。

上學以后，小飛來越發懂事起來。這時候她已經學會做簡單的飯菜了，而且史繼祥的衣服，也總是被她洗得干干凈凈。

史繼祥給飛來的早餐錢，她一分也沒舍得花，史繼祥生日的時候，她給史繼祥買了一件暖和的大衣。史繼祥怕飛來穿得不好被同學們笑話，特地給她買了身新衣服，而飛來知道爺爺存錢不容易，很珍惜新衣服，只要回家就把那身衣服換掉。

飛來成了小當家。知道自己上學后開支越來越大，她把屋子旁邊的一塊空地整理出來，種了好幾種蔬菜。

自從帶著飛來搬出家后，家里人就很少來看史繼祥。即使來，也會為飛來而爭吵。有一次，史繼祥的二兒子因為自己的孩子生病要住院，一時間湊不夠錢，來找史繼祥支援?？墒鞘防^祥一分錢也拿不出來。

二兒子生氣了，紅著眼眶問：“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爹呀?有錢養大一個跟你毫不相干的孩子，卻沒錢給自己的親孫子看病?！?/p>

史繼祥只是哭，卻說不出一句話，二兒子也哭了起來。小飛來也哭了，然后拿出自己積攢下來的所有錢，遞到史繼祥二兒子的手里，“叔叔，求求你別罵爺爺了，這是我的錢，都給你?！?/p>

二兒子看著那些一毛兩毛的錢，嘆了一口氣什么也沒說，然后給史繼祥留下了20塊錢就走了。

飛來知道都是因為自己，爺爺才和家里人爭吵的，所以每次史繼祥的家里人來，飛來總是很乖，給他們倒水，而且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生怕說錯了話，又得讓史繼祥受委屈。

2003年11月，老鄉捎來話，說史繼祥父母在老家的墳給人挖了。史繼祥很想回去看看，然后把父母的骸骨收起來重新入葬。可是，他沒有錢，僅有的400塊，是給小飛來當學費和書費用的。

史繼祥只好寫信給老家的堂弟，托他重新給父母壘了墳土。那一天，史繼祥買了黃酒，對著家鄉的方向，邊磕頭邊哭。

2005年，因為建設規劃，史繼祥和飛來住的小屋被拆了。為了給飛來一個家，已經79歲的史繼祥，硬是用三輪車拉回了一些別人不要的木板，搭建起了一個棚子。

那些木板很重，史繼祥幾乎使出了全力。棚子搭建好后，飛來又有了自己的家，史繼祥卻從此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右半邊身體幾乎不能動了，還患上了高血壓，營養不良等多種疾病。

而飛來9歲了，她已經長成了一個少女，生理和心理的發育都已經到了一個很關鍵的階段。而關于女孩子的好多事，史繼祥不懂，也不知道該怎樣和飛來說。史繼祥的年紀越來越大，撿拾廢品也越來越困難，但各種開銷卻越來越多。史繼祥真怕自己萬一哪天不在人世了，小飛來該怎么辦?只要把飛來安頓好，自己就是馬上閉眼也可以放心了。

焦急的史繼祥，這些年來一直在尋找飛來的父母，卻沒有任何線索。萬般無奈之下，史繼祥只得找到自己的一個老朋友，把飛來托付給了他?？娠w來說什么也不走，她抱著史繼祥的腿說：“爺爺，我不要離開你。我誰也不要，就要爺爺一個人。飛來已經長大了，飛來會照顧好爺爺。爺爺，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史繼祥老淚縱橫：“飛來呀，不是爺爺心狠，實在是爺爺放心不下你呀。要是爺爺哪天不在了，你叫爺爺怎么能夠放下心呀!”

可飛來就是不走，說什么也不離開史繼祥。

就這樣一晃，飛來已經12歲，上小學4年級了，而史繼祥也越來越老，成了一個82歲的垂暮老人。為了照顧好史繼祥，一起出去撿垃圾的時候，飛來不再讓史繼祥蹬三輪車了，而是自己坐上了“座駕”。

每當看到飛來吃力地蹬著三輪車，單薄的身子被風吹得衣服都鼓了起來時，史繼祥都異常心酸。他站在三輪車后面，抹一把眼淚，給小孫女推著車子，“走嘞——”小飛來高興地笑了起來。

為了讓史繼祥的病早點好，飛來總是存上一點錢后，就去給史繼祥買中藥，熬給史繼祥喝。雖然2007年以來肉價越來越貴了，可飛來每周都要給史繼祥買些肉，因為史繼祥牙齒不好，所以她每次都挑肥的，燉得爛爛的，悄悄地埋到史繼祥的飯碗里，自己卻一口也舍不得吃。

知道史繼祥右腿很難動得了，飛來就每晚都備好熱水，給史繼祥燙腳，燙完了再給他按摩半個小時。她說：“爺爺，等過幾年我16歲，就可以找工作了，到時候我一定讓你過上好生活，給你買好多好多好吃的，再也不讓你吃苦?！?/p>

12年，4300多個日夜，爺孫倆就這樣你疼惜我，我疼惜你，相依為命地走了過來。

史繼祥與飛來是彼此心中的明燈

2008年1月3日，新年的第三天，人們還沉浸在新年的快樂之中。史繼祥睡了后，飛來怕史繼祥第二天早起后沒有熱水洗臉，就打了滿滿一大壺水放在了火爐上。到了晚上11點，做完作業準備睡覺的飛來又怕史繼祥半夜起夜找不到尿壺，于是起身準備去門外給史繼祥拿尿壺。

誰知她在經過火爐時，被下午撿回來的廢品絆了一下，跌倒的時候，又碰倒了火爐。那壺在火爐上已經燒得滾燙的水，頓時被打翻潑在了飛來的后背上?？蘼曮@醒了床上的史繼祥：“怎么了，我的小飛來?”

可飛來已經回答不了了。借著暗淡的燈光，史繼祥才看清楚：飛來白色的上衣緊緊地貼在身上，后背還冒著騰騰的熱氣，開水壺滾倒在一邊。82歲的史繼祥不知所措，只知道心疼地喊著，“我的小孫女啊!”

那晚，飛來疼得哭了一夜，史繼祥也心痛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史繼祥就背著飛來去醫院。離家最近的診所也有3公里遠，半身不遂的史繼祥背著12歲的飛來力不從心，他背一小段路，就休息一下。足足走了一個小時，史繼祥才找到一個診所。

可診所的醫生一看，根本治不了。史繼祥只好又背著小飛來去了昆明市官渡區的社區醫院杏德衛生服務中心。倪院長聽了史繼祥與孫女的情況后，和韋東福副院長一起親自為飛來做了檢查，發現她的后背、臀部上方以及左手臂都有大面積的燙傷，占到了全身的21％，屬于深度燙傷!

由于社區醫院條件有限，他們給飛來做了初步的處理后，建議史繼祥把小飛來轉到條件更好的大醫院。史繼祥只得帶著小飛來回了家。

史繼祥走后，杏德衛生服務中心的醫護人員怎么也放不下心來，憑他們對史繼祥經濟狀況的了解，他一定沒有錢送小飛來去大醫院。可小飛來的傷如果被耽擱，后果將不堪設想。

6日，再也坐不住的倪院長決定派醫護人員去把小飛來找回來。于是，副院長李勤宏，飛來的責任醫生代秀蘭、助理醫師王媛淶一行三人踏上了尋找小飛來的路途?？墒?，由于史繼祥住的是自己搭建的小木棚，根本沒有門牌號和地址，醫護人員只知道爺孫倆住在叫羊坊坳的村子。而羊坊坳又很大，找了整整兩天，他們才找到史繼祥和飛來住的小木棚，然后把他們接到醫院。

知道小飛來離不開史繼祥，醫院還在病房很緊張的情況下，專門給他們騰出了一間病房，并免除了所有的醫療和住宿費用。緊接著，醫院又號召員工們捐款，總共為小飛來募集到了2168元錢。

在史繼祥和醫護人員的精心照顧和調理下，小飛來康復得很快。

2008年1月19日，記者在官渡區杏德衛生服務中心見到了飛來和史繼祥。這個有著一雙水靈靈眼睛的小女孩很受醫護人員和病友們的喜愛。

目前，小飛來身上的燙傷已經結痂，有的痂已經脫落，估計一個星期之后，她就可以出院。

說起這些年的生活，史繼祥幾度哽咽。他上下樓梯都要人攙扶，一天比一天蒼老，而飛來在一天天長大，他們平靜的生活中間隔著一道難以逾越的傷痛。史繼祥最擔心的是飛來的將來。

飛來則告訴記者：她永遠也不離開爺爺，這個世界上，她只想永遠和爺爺生活在一起。

在這個四季如春的城市里，飛來和史繼祥共同生活了4381天，他們用不離不棄的堅守與扶持，書寫了4381個世間最動人的故事。史繼祥與孫女，他們是彼此心中最明亮的光。

責任編輯 張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