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癡癡”的母親

倘若要我說出母親的種種好處來，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母親的“癡”。

“你母親真的很癡”，這是我多年來聽到的，村上鄰居們對母親最多的一句評價。

母親真的很“癡”。盡管母親是一位最普通的面朝黃士背朝天的鄉村勞動婦女，她識字不多，許多大道理不懂，但在她認為“有理”的份上，母親卻堅持她的癡勁。

還是上個世紀80年代末，那時我還在讀小學5年級，我們村里人掀起了一股去沿海打工賺錢的熱潮。在那時，很多小學還沒有畢業的孩子也被這股熱潮“卷”了進去。看到鄰村的許多孩子每到過年都能賺回不少鈔票，我們村里人也開始騷動起來了，特別是一些婦女。她們都認為：孩子讀書有什么用?讀書也是為了賺錢，現在孩子能夠出去賺錢，干嘛要等到孩子長大了去呢?而且，學費一年下來要花這么多，萬一孩子沒有考上中專、大學咋辦?

就這樣，我家附近大大小小的10來個不到15歲的孩子都帶著各種表情跟著大人去沿海打工賺錢去了。不少好心的鄰居也規勸母親，別那么癡了，你家然然也不小了，長得也結實，就讓他也去吧，至少能混到自己的飯錢。那時，我學習還可以，但還是被伙伴們渲染過的外面多彩的打工世界弄得心猿意馬，特別是每年年末看到自己以前讀書的伙伴都帶回大把的鈔票，并買回單放機、新式手表等新鮮玩意兒更使我產生了熱切的向往。那時，我們家比較窮，還沒有蓋新房，全家幾口人擠在兩間租來的房間里，看著鄰居們用兒女們賺回的錢買了自行車，有的還蓋起來了新房，母親也曾動心過。我也經常吵著對母親說，讓我去打工吧，我不想讀書了，我能靠自己混口飯吃。

天天吵著要去打工，母親終于忍不住憤怒了：“混飯吃，別人吃山珍海味也是一頓，你吃霉干菜也是一頓!”

那時，在鄉村人的心目中只有靠讀書找到工作，端上國家的“鐵飯碗”就是吃“山珍海味”，在家里種田或打工就只能吃一輩子的“霉干菜”。

母親不斷地告誡我要好好讀書，一定要吃上“山珍海味”。不要去羨慕人家的“霉干菜”。我曾擔心過家里交不起我讀書這么多年的學費。母親發狠地說：“只要你能讀得下去，就是和你父親去討飯，砸鍋賣鐵也會包你考上大學!”

于是，我少年的美好的打工夢就這樣“破碎”了。

上初中時，由于初中在鎮上，我便離開了母親，也脫離了母親的管束。初二那年，我竟然和鎮上那些小混混好上了。逃課、打架、做壞事成了家常便飯。學習成績也陡然下降。當第一個學期期中考試成績單送到家里時，母親看到了我沒有一門功課及格，英語更是只有15分，感到很十分迷惑。她親自來了一次學校。待完全了解我在學校的所作所為后，為了使我完全脫離那群小混混，母親立即作出決定：離開這里去別的學校讀。

她和我的一個本家爺爺聯系，我那位本家爺爺在鄰鄉擔任初中校長。但我那時的班主任和所有的任課老師都對母親說：“像你孩子這樣的成績到什么地方都恐怕沒用了?轉學要很多手續而且很麻煩，還是讓他在這里混完初中吧，或者讓他早點出去打工賺錢算了!”

母親沒信這個“理”。學期一結束，母親硬是花了很大工夫并求三拜四地把我成功的轉到鄰鄉那所初中。

或許是被母親的癡勁所感動，雖然那所學校條件更艱苦，每個星期往返一次家帶來帶菜要騎了自行車要走近40余里的山路，但到了那個學校后，我的成績慢慢的跟上來了。后來還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縣城的重點高中。后來又考上了師范學院。

我大學畢業終于如母親的愿，吃上了“山珍海味”。

就在美國攻打伊拉克的那年，一天晚上，忽然接到母親打來的長途電話：你不要吃“山珍海味”了，立即回到老家來。

我問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美國正和什么伊拉克在打仗，你快回來!”美國正在和伊拉克打仗關母親什么事?原來母親只知道我在很遠的地方工作，聽別人議論伊拉克也是在很遠的地方。母親便覺得伊拉克就是在我工作的這個地方。她覺得我不安全，就急切的想把我叫到家里去。母親說哪怕是吃一輩子的“霉干菜”也要回去。

這就是我的癡母親。我那“癡”了一輩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