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才能說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師者?工作敬業,愛生如子,使學生都有一個好的前途?這些很重要,但僅僅如此還不夠。看完《死亡詩社》和《放牛班的春天》后,我的內心始終不能平靜一教師可以平凡,但決不能平庸,因為我們牽連著孩子的未來。在基丁和馬修偉大人格的參照下,我不得不問自己:怎樣才能做一個合格的師者?
合格的師者緣于教育目標的清醒
一個合格的師者首先緣于他的清醒。
執教于自己的母校,也是全美最優秀的預備學校,憑著畢業于劍橋大學的顯赫學歷和過人才華,基丁完全可以遵循校方百年的傳統而獲得相當的名譽和地位,但基丁對教育目標卻有著自己獨到的理解——他要讓學生找到自我,學會自我思考和判斷。他鼓勵學生撕掉課本的前言,在課堂上大膽質疑學院派對于詩歌的闡釋,讓他們學會自我思考;他鼓勵學生找到自己內心深處的呼喚,意識到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個體,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他鼓勵學生在操場上尋找自我行走的方式,幫助學生明確自我的價值和意義。
馬修,一個郁郁不得志的音樂家,為了謀生,來到一個充斥著問題少年被稱為“池塘之底”的寄宿學校當學監。他完全可以遵照哈珊的“行動——反應”原則,簡單粗暴卻輕松地領取自己的薪水,繼續自己的音樂追求。但馬修發現了孩子們內心深處的豐富和敏感,看到孩子們愛唱歌,于是他組織合唱團,開始用美妙的音樂來喚醒孩子們因為恐懼和失落而冰凍的內心。他沒有局限于一個學監通常的意義認可。
在當下,作為師者,我們常常面對很多的壓力,但對于教師工作的意義必須有清醒的認識。因為有什么樣的教師,就有什么樣的學生;有什么樣的學生,就有什么樣的未來。如果在當下的中國,你認為教書的意義僅僅是頭銜、分數、地位這些實際的考評因素,也許能獲得世俗的認可,但你決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師者。保羅·弗雷勒論述教育的意義“是為了讓學生獲得完整的公民權”。教師,不僅是知識的傳授者,更是學生靈魂的雕琢者,是人類一切美好天性的呵護者。在當下的中國,教師的使命尤其重要——在社會轉型的關口,教師應以知識傳授為手段給未來的社會培養合格的公民,而知識本身并不是最終目標。只有對于教育的尊嚴和意義有著清醒的認識,我們才有可能成為合格的師者。
合格的師者必須學會愛和寬容
印度圣雄甘地堅定地說道:“歷史上只有愛和真理得勝。”
對于學生而言,簡單粗暴的教育方式從表面來看,比愛和寬容更為有效,但在孩子畏懼的外表下掩藏的是冷漠的內心。沒有愛和寬容的種子在學生心頭的播灑,也就沒有學生內心愛和寬容的萌芽。
基丁和馬修都深愛著自己的學生,寬容孩子對自己的不敬和質疑。暴戾的蒙丹也因為馬修的愛和寬容,即使在被強行扭送的分別時刻對馬修也投以溫暖的微笑,而哈珊粗暴的教育方式卻讓蒙丹的心靈最終被仇恨吞噬,以致放火燒掉了校園,燒毀了哈珊的前程,也燒掉了自己的一生。因為基丁的愛,那個最懦弱的學生在面對校長的威嚴時,卻毅然踩上課桌為自己尊敬的老師送行。
粗暴可以使學生屈服,卻喚醒不了學生的內心,只有愛才能召喚學生內心的柔軟,照亮他們的人生。愛和寬容不是把教師降格到保育員的地位,它不是沒有原則的放縱,它要喚醒的是學生的理性。誰能說馬修對于莫杭治的故意冷落不是因為大愛呢?但只有這樣的愛,才會讓莫杭治在重新獲得獨唱機會的時候懂得了感恩。愛和寬容并不容易,它是堅持,更是智慧。
合格的師者以學養為基石
沒有對于詩歌和自由的精深理解,基丁就不可能對學院派闡釋詩歌進行質疑,更不可能用思想來引領學生對于自我的認識和發現;沒有高超的音樂素養,馬修就不可能創作出那般美妙的旋律,溫暖學生冰封的內心。
一個師者,要想真正地啟迪學生的心靈,他必須要有豐厚的學養作為基礎。環顧我們周圍,很多理科教師只是滿足于學生知識的傳授,把科學簡化成做試卷;相當的文科教師成為教學參考和網上資料的傳聲筒,從來不是以文本的第一閱讀者和思考者介入教學。教師不讀書、少讀書在很多人心目中不是一個慚愧的事實。如果所有的老師都只看教學參考,沒有自我的思索和判斷,那么老師的知識結構和思維方式豈不是一個模子,上課的技術再華麗又有什么本質的區別?在這樣的模式下成長的下一代,又怎么會有自我的認識和發現,所有的學生長大后豈不是也用相同的方式思考問題,看待自我和世界?對于教育而言,還有什么比這更可悲的嗎?
合格的師者以勇氣來沖破生活的荒誕
西西弗斯不斷重復著將巨石推向山頂的苦難,加繆用這個神話來揭示日常生活的重復和荒誕,但西西弗斯的勇氣和執著使得他的生命不再被荒誕籠罩,并具有了價值和意義。作為一個教師,我們不得不時刻面對保羅·弗雷勒所說的“低工資,不被人尊重以及時時刻刻變得玩世不恭”,我們靠什么來戰勝日常生活帶給我們的荒誕感和無力感,來獲取教育生命的尊嚴感?勇氣,只有我們心頭具備無比的勇氣,我們才能完成自我的拯救。
基丁面對同事的質疑,從容地回答“只有在夢想中,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他用勇氣來支撐自己的教育夢想,在一個保守的學校教給孩子全新的思維方式。一個劍橋大學的高才生,卻不被家長和學校理解,成為一個孤單的行者。尼爾問他的老師: “你怎么可以容忍在這里呆下去?”老師的回答卻是那樣的簡單而堅定——“因為我熱愛教書。”可敬的馬修被哈珊解雇離開了池塘之底,卻用他的余生繼續教人音樂,從未試圖揚名立萬,終其一生,他的才華也沒被世人發現——相伴生命的是貧窮和寂寞。
這兩位讓人敬重的教師用他們的勇氣闡釋了什么是教師的真正價值和意義。教師內心對于職業的認同感、自我生命的尊嚴感不是來自世俗的名譽和地位,而是在勇氣的支撐下對于教育夢想的堅守。反觀我們自己,很多時候因為教師相對弱勢的地位而為自己怯懦的行為尋找合理的借口:“我也不想占用閱讀課,但是考試壓力太大。”“我也想少布置點作業,但別的班級都留了很多。”“我也不想死講教參。但考試怎么辦。”怯懦的心態使得不少教師真正滑入了“技術工匠”的行列。在很多時候,一個普通教師并不是那樣的無力,只是我們缺乏勇氣而變得懦弱的心靈,使得我們一步步失卻了教育的完整和生命,失去了改變的欲望和能力,最終陷入了物質的恐慌和教育生活的無力。我們必須要有勇氣,要有行動的勇氣,只有這樣,才能完成自我的救贖,獲得生命的質感。
怎樣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教師,于此,有太多的思索,太多的追問。合格于我而言,永遠只會在路上,如同那悲壯的西西弗斯永遠不會停止那推動巨石的腳步——即便巨石一次次滾落到山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