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一切”為了誰？

教育界到底是文人薈萃文化底蘊深厚的地方，就連做起宣傳廣告來也是那么新穎別致饒有韻味。譬如一段時間以來差不多被所有學校沿用的有關“辦學宗旨”的三句口號——“一切為了學生，為了一切學生，為了學生的一切”，也就是將三個普通的詞語這么來回一倒騰，卻立刻彰顯出一種“全心全意為學生服務”的全新的辦學理念，宛如一只溫柔的小手直接撓向了學生及學生家長心靈的癢處。不過動聽歸動聽，在我看來卻透著一種虛偽與矯情：如果學校的“一切”都是為著學生而全然不顧及其他，那么又置教師與學校的生存、發展于何地?而沒有學校、教師的生存與發展，這學生的發展又如何得以維持?

不過你別說，如今還真有堅持這樣一種“全新”的教育理念、這么“一切為了學生”、處處視學生若上帝的學校存在。而這當中做得最到位的便是那些剛剛興辦的視生源若生命的中小學。在這樣的學校里，學生的地位常常是要高出老師老大一截的。

我有位朋友是省內外頗有幾分名氣的語文教學高手，但他的身上又帶有著幾分不合時宜的烏托邦的氣息。所以他先后輾轉了近十個學校而終不如意。前不久他到了一座美麗的海濱城市與當地一所著名的外國語學校簽下了一份工作合同。可就在他們合作的“蜜月”期的一天夜里，他班上的一名學生(一位很富有的外企老板的公子)睡覺掉到了床下摔折了胳膊，校長驚惶之中當著學生的面沖身為班主任的我的那位朋友喝道： “你知道嗎?你的命都抵不上他的這條胳膊!”——正是這句話，促使他重又踏上了尋找理想學校的道路。

那位校長先生的話或許粗俗、勢利了些，但你不能不承認，他的關于教師的“一條命”與學生“一條胳膊”的“效價”上的對比，可以說乃是對“一切為了學生”這一理念作了最為形象生動的詮釋。而這種“效價”上的權衡傷害到的乃是師生雙方：對學生而言，使他們失去了一位好的老師；對教師來說，則又一次使他的教育理想碰了壁。

或許有人覺得這只是一件“偶發事件”，只是“愛生心切”的校長一時的“怒不擇言”。殊不知那位校長大人真正是“言為心聲”。因為在不少學校(尤其是一些民辦學校)里，教師的地位是完全不及學生及其家長的，在一些有著如此“全新”管理思維的領導人管治下的學校里甚至還制定出了種種校規對此作了“制度上的限定”。

在我的身邊就有著這樣一所學校，其教師每年的聘用大權有一大半便是掌握在學生及家長手里。因為這所學校每學期終了都要請學生無記名為任課老師打分，每學年還要將學生家長請到學校，對孩子的任課教師進行評議。最后以老師任教學科的考試成績與學生及家長的評議結果三者相加得出的總分來決定下年度教師的取舍。在這樣的學校，學生及其家長成了主導學校工作的一股強大的力量，師道尊嚴差不多已蕩然無存，老師只能一味地唯追逐考分、順從學生、討好家長是務。哪里還有一點工作的積極性、主動性與創造性可言!

還有不少學校為了吸引優質生源打造學校品牌，不惜推出以重金“招募”優秀學生、與家長簽訂合同保證將優秀學生輸送至名牌高校、允諾學校教學工作唯家長之命是從等種種“媚生”之舉，對優秀生源及其家長幾乎到了低三下四的地步。而這一條條承諾所形成的巨大壓力最終又全部轉嫁到了教師身上。在一些應試教育猖獗的學校，教師的工作時間常常要超過16個小時，早上6點前叫醒學生，晚上10點后檢查學生休息情況，在此之間則是全程監控，緊逼盯人。考試時，各門科目的平均分差要控制在2分之內，一旦超出。輕則檢討彌補，重則停課反省；而考分上“差之毫厘”，在工資獎金上則往往會“失之千里”，同樣干一年，不同的教師在獎金待遇上每每會造成數倍的差異。將這樣的學校里的教師喻為“到死絲方盡”的春蠶和“成灰淚始干”的蠟炬實在是再貼切不過了。

不少學校對學生溫情脈脈，對教師卻是一副冰冷的嘴臉。我的一位同學應聘在一所民辦學校工作，前些時候在外讀書面臨高考的孩子身體狀況不佳，學業上也出了些問題。憂心如焚的他想跟學校領導請假去照看一下困難中的孩子，結果遭到校方拒絕。理由是學校向學生家長承諾過，語數外老師必須一人一班，學期中途不得無故換人。一所學校連一個員工的后顧之憂都無意幫助解決，對完全能夠解決的問題熟視無睹，以“為了學生”為借口加以拒絕，這樣的學校能讓教師安心工作，能不令教師寒心?在倡導人性化管理的今天，“人性”卻成了不少學校的一種稀缺資源。

在不少學校，說是“一切為了學生”，其實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某些學校領導者的政績，為了學校老板源源不斷的利潤。因為學生是他們獲取名利的資本，是他們的財源，而教師只不過是為他們爭名奪利的工具。今天得罪了教師明天可以繼續招聘，而開罪了學生卻會斷絕了他們的財路——這些人，帳算得比誰都精!

不要再在學校高唱“三個一切”之類的高調了，如果“一切”以犧牲教師利益為前提，這樣的學校大概遲早會成為無本之木，茂盛不了幾天的。這一點，還望我們的學校領導者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