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身上最寶貴的東西是什么

教學《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一課時，很多學生看到杜十娘的百寶箱里有那么多珍貴的寶物，都欣羨不已，這是人之常情，但此時如果教師僅僅跟學生說笑一下或者談論珠寶的價值，就失之偏頗了。其實百寶箱的來歷與結局，正好可以將杜十娘的一生串成一部戲劇，她的一生因百寶箱而存有希望，也因為百寶箱的沉江而終結。百寶箱是人物精神的聚焦處，抓住這個“物”，人物的所有經歷、品質都會在學生的閱讀視界中浮現，能使學生一步步進入人物的內心深處。下面是筆者教學這篇課文時的實錄。

師：請同學們思考以下問題，要求回答時能在文中找到依據：杜十娘為什么苦心積攢百寶箱？

生：課文前半部分提到“十娘因見鴇兒貪財無義，久有從良之志”，所以她肯定是對自己所處的環境產生了厭惡，對自身地位有強烈不滿，才會苦心積攢百寶箱，并把它作為跳出火坑的物質上的依靠與希望。

師：那么，有沒有人可以幫助杜十娘跳出火坑？

生：她這么漂亮，文中說“七年之內，不知歷過了多少公子王孫。一個個情迷意蕩，破家蕩產而不惜”，那些有錢的公子哥既然愿意為她傾家蕩產，那么她若開口，恐怕早就有人將她包養出去，那不就跳出火坑了嗎？

師：那么杜十娘為什么偏偏選了李甲？

生：她“見李公子忠厚志誠，甚有心向他”，看來，選李甲是因為她看中了李甲的品行，不像其他人，一看就是花花公子。

師：那么杜十娘為什么不早點拿出百寶箱呢？如果她早點拿出來就不會出現李甲向孫富求助，孫富從中作梗的事了啊？

生：杜十娘這樣做是有苦心的，她是為了考驗李甲。

師：十娘為什么要考驗李甲？

生：她想看看李甲對自己有多真。

師：那同學們認為十娘可能會到什么時候才把百寶箱拿出來呢？

生：成婚后。

師：若沒有孫富，他們兩人會那么容易結合嗎？百寶箱就可以交到李甲的手中嗎？

生：難，因為李甲的父親是封建官僚，為了門楣榮耀，一般是不會接受這樣的兒媳婦的。

師：那么李甲怎樣才可能和杜十娘走在一起，百年好合呢？

生：我看只有和楊過、小龍女一樣隱居世外，不顧世人的俗見，拋開封建觀念，才能永遠生活在一起。

師：那么，李甲還可能考取功名嗎？

生：也不可能了。這樣看來，李甲要失去很多封建士人所追求的東西了。真要這樣，也太理想化了。

師：說得很好，看來十娘的悲劇結局早就可以推知了。同學們能否重新考慮一下，十娘最可能在什么時候拿出百寶箱？

生：現在看來，十娘應該在李甲的父母都同意他們的婚事后或者是李甲在家長的反對下愿意和她私奔時才可能拿出百寶箱。

生：也未必，說不定她永遠也不拿出來，因為可能以后人老珠黃時，李甲還是會另尋新歡的，那么，杜十娘就可以拿出來自己養老用了。從課文出人意料的結尾來看，十娘應該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她極有可能這么考慮自己的后半生。

師：兩位同學都說得很有道理，說不準大家課后想想還能得出其他想法，這里我們就不繼續討論了。我還想問一下杜十娘發現李甲是個負心漢時，為什么怒沉百寶箱，而不攜帶百寶箱飄然而去？那不就后半生無憂了嗎？

（學生沉默，老師讓學生討論片刻，選代表發言。）

生：杜十娘那么多年的期冀，最后只寄托在這么一個人身上，那是多么沉重的情感寄托。李甲是她千挑萬選出來的男人，她作出這種選擇的時候應該是下了很大決心的，她肯定已經認為李甲是自己找到的可以真心相愛的人。能夠真心相愛的人應該不受客觀條件制約，也不會受物質條件的限制與引誘，此時，百寶箱也就不必急著拿出來了。杜十娘的可貴之處就在于她追求的是與利害毫無關系的真情。當這種追求變得極為強烈與肯定的時候，一旦希望破滅，打擊是非常沉重的，她便會不惜一死表明心志。

師：說得很精彩，看來同學們認為杜十娘性格的獨特之處是，她堅決追求與利害無關的純潔的愛情，這種追求的堅決性也體現了她的——

生（齊聲）：剛烈。

師：同學們對杜十娘的認識僅此而已嗎？在講究三從四德的封建社會，性格剛烈、堅貞不屈的女子應該很多吧？大家想一下，中國古代作品中有沒有和杜十娘遭遇及性格相似的女子呢？杜十娘和她們有什么區別？

生：我只能想到《衛風·氓》中被氓拋棄的女子和《孔雀東南飛》中的劉蘭芝。

（老師觀察后發現沒有學生補充。）

師：既然沒人再補充，那么我們就拿最熟悉的氓之妻、劉蘭芝來與杜十娘比較一下，看看杜十娘身上有什么特有的光彩。

（學生討論后陸續發言。）

生：《氓》中的女子和劉蘭芝都已經結婚了，她們的身世雖然是悲劇性的，但是她們都有過正規的夫妻生活，多少都享受過夫妻恩愛。

師：“正規的夫妻生活”這個說法很有意思，換一種明確的說法就是得到過法律承認的、被世俗所接受的婚姻，是嗎？

生：對。悲劇產生的根源也不一樣，氓之妻基本上是人老珠黃后被丈夫冷落，劉蘭芝相對幸福些，我說的是精神上的，畢竟她的丈夫還真心愛著她，只不過有婆婆棒打鴛鴦，還有哥哥的逼迫改嫁，造成夫妻難以復合，所以走向死亡。

生：我想補充一下，氓之妻和劉蘭芝都是在向社會提出一種控訴：前者是對天下負心男子的痛斥，后者是對封建社會家族壓迫的控訴。

師：照同學們的說法，這兩個女子應該和杜十娘有共同點，就是她們都追求著真愛。那么，杜十娘和她們的不同點到底在哪里？

生：杜十娘可憐啊，她始終沒有過上一天她希望過上的生活。

生：杜十娘是個妓女，她的身份比前兩位女子都要低，氓之妻應該是個平民，劉蘭芝家境還好些，因為焦仲卿是在官府工作，她們至少不會被人瞧不起、說閑話；杜十娘就算嫁進李甲家也難免會有人說三道四，她的壓力更大啊。

生：對于封建社會的女子而言，丈夫喜新厭舊是很平常的，要得到永恒而真實的愛實在是太難了。杜十娘出身青樓，是古代身份最卑賤的女子，她想得到封建女子的精神上的最高待遇，實在是難上加難。

師：好，現在請同學們告訴我，你們認為杜十娘和氓之妻、劉蘭芝等人相比，誰顯得更偉大？

生（齊聲）：杜十娘。

師：請用一句最簡潔的話告訴我，為什么你們認為杜十娘最偉大？

生：杜十娘的身份最低，但是她追求的卻是最可貴的東西。

師：身份與愿望的反差，使我們對人物頓時肅然起敬，我們是否更加感到悲劇意味的濃厚？是否對杜十娘的光輝形象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呢？

（有學生眼淚都流了出來，教室里一片寂靜，我也沉默了一會兒。）

師：現在，我想問一下同學們，如果杜十娘在你眼前出現，你會對她說什么？課后請以“寄語杜十娘”為題，寫一段文字。

以上每一個環節都以熟悉文本為基礎。熟悉文本，上課才有底氣，師生交流才可能有效。更為重要的是，切中要害的預設，使很多思維的火花集中到了一起，因而更易引起最強烈的思維碰撞，對文本的閱讀也是步步推進的，然后自然生成了更多更新的認識——比如和已有閱讀內容的對比，以及對人物悲劇根源、人物個性深處一些東西的認識。這樣學生才會動真感情，學生讀的不只是一個杜十娘的內心，而且是不受時空限制的人生寶典中的一份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