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向本貴還是堅持了自己的創作特點,始終把目光對準農村,對準基層。除了出版了在全國引起較大反響的《鳳凰臺》、《鄉村檔案》等5部長篇小說以外,還創作了一批有影響的中短篇小說,據初步統計,大約有二十多篇。在這些小說中,大多數是農村題材,其他是描寫城市生活的。其作品的主人公,絕大部分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鄉村村民、在鄉村工作的基層干部、城市的下崗工人以及城市市民。這體現了作者向本貴那種關注底層百姓的草根情懷?!霸谒淖髌分校瑤缀醵际且运煜さ南嫖鬓r村生活為背景,以他熟悉的父老鄉親為原型,傾注自己的滿腔熱情贊美他們的精神,謳歌他們的業績”?!叭绻f向本貴前期的作品表現的是一種大好形勢下農民生活良好改變的趨勢,那在他后期掛職深入生活期間所創作的《鄉村檔案》《鳳凰臺》等作品,就開始偏向農民生存狀況和現實問題的揭示和思考。”因此,可以說,在向本貴近幾年的中短篇小說中,主要就是體現了這樣的情況:對底層民眾生活的關心,對和諧社會建立的關切。
主題深刻,是向本貴近幾年來中短篇小說突出的特點。在他的對農村現實生活情況進行真實反映的作品里,向本貴以他敏銳的目光,從人性的高度,從社會和諧的角度,把當下我國農村,特別是邊遠山區農村的現實情況作了真實地反映。
《農民劉蘭香之死》(《當代》2004年第1期)中,主人公劉蘭香和鄒大樹,是一對勤勞但又老實的農民夫婦。他們上有七十幾歲的老父母,下有未成年的一雙兒女。當地經濟并不活躍,因此他們日子過得很緊。加上鄒大樹做農活時被毒蛇咬傷,花去了一大筆錢,人雖救過來了,但落下了殘疾,使本來就貧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年關將近,縣、鄉、村的領導前來慰問,送來了米、油和兩百元慰問金。這應該是一件大好事,是雪中送炭。但卻恰恰是這一次慰問,使得劉蘭香家墮入了家破人亡的境地。慰問的領導走了幾十里山路,累得人仰馬翻,是該吃一點東西。但劉蘭香實在是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招待大家,加上到村支書家開的商店買的酒,每瓶價格高達100元,卻又是假酒。這樣一來弄得鄉里的領導很沒有面子。事情過去之后,鄉村的領導多次在大小會議上說劉蘭香家里太小氣,使得縣里的領導不高興了。鄉鄰們也對這事說長道短,迫使鄒大樹為了表示自己大方而在一年之中多次接待鄉里下來的領導。為此家中所有家禽都殺光了,還欠下了村支書家幾百塊酒錢。雖然這樣,鄉長還是在一次到當陽坡村檢查工作時,掀倒了劉蘭香家的酒桌,也使得老實的鄒大樹為此動手打了自己苦命的女人,在無奈之中劉蘭香選擇了上吊自殺。作者為我們塑造了這樣一個處于弱勢地位的人物形象,也揭露了那些所謂的“潛規則”的危害。
衣食無憂的農民生活又怎樣呢?在他的短篇小說《山野的霧》(《芙蓉》2005年5期)中,他通過女主人公秀蓮的經歷,給讀者揭示了當下農村的一些現實情況。秀蓮是一個年輕漂亮的農村少婦。她的家庭人口簡單,秀蓮、其丈夫大樹,一個八歲的女兒。經濟條件也還比較寬裕,按理說一家三口應該其樂融融。但整篇小說卻籠罩在淡淡的憂郁之中。因為大樹外出上海打工去了,而且一去就是三年。丈夫是一個很顧家的人,每月把收入的大半寄給秀蓮,只要她好好照顧好女兒,其他一切不要管。這樣,30來歲的秀蓮過上了衣食無憂,卻又是守活寡的日子。在一次上山摘棕葉時,她受引誘,與村支書劉中通奸了。從此,她陷入了自己從小就憎恨的不守婦道的泥坑。為了自己的性欲的滿足,她千方百計的討劉中的喜歡。每次幽會后,還以鄉下人待客的方式為劉中殺雞宰鴨補身體。為了寄托感情,打扮劉中,秀蓮愿花大價錢給他買350元一件的天蠶冰絲T恤。而劉中呢,實際上他只是在占有她,玩弄她。當他又有了新的,更年輕的女人時,就慢慢地疏遠了秀蓮。在這里,作者并無意指責哪一個婦女,也不是為了維護正常的道德觀念。我們透過故事表面,可以看到他提出了一個值得社會關注的問題:外出務工人員的配偶的性生活問題,以及與之相關聯的外出人員同樣問題。在這提倡人性管理,創建和諧社會的今天,這類問題必須引起我們的重視。一大批年輕力壯的人外出謀生,他們的生活過得如何,關系到社會的穩定,也關系到社會的和諧。當然,我們可以指責作為村支書的劉中的道德的敗壞。而我們仔細分析一下秀蓮的內心,就只會對她產生出一種同情。在作品中作者最后提出了解決這一問題的辦法,或是讓大樹回來,或是母女倆一起去上海。
他的短篇小說《山村的節日》(《芙蓉》2007年3期),向人們講述了一個令人心碎的悲劇故事。祖福老漢生活的長茅沖村是一個邊遠的小山村,全村128戶人家,“有43戶舉家遷進城去了,長年大門上一把鎖,有45戶家里除了老人,還有小孩,還有40戶家里沒有小孩,只有老人,或是一個,或是兩個”。村長和村支書也長年在鎮上開飯店,一兩個月也不回來。因為長年孤獨,加上生病,73歲的祖福老漢在過年前夕自己喝農藥自殺了,給這個沒有50歲以下的男人的小山村出了一個難題,誰來守靈?誰來抬喪?因此,最先發現祖福自殺的長生老漢把全村的老老小小召集在一起,商量著給祖福老漢守靈,等他的兒子們回來再想辦法安葬。因此,很久沒有這樣聚在一起的老人和孩子們開始了守靈,孩子們玩起了鞭炮,張婆婆年僅4歲的孫女芳芳說:“今天真好玩,像過節一樣”。這就是山村的節日?芳芳是童言無忌,但那些老人們卻滿心的酸楚。在作品里,向本貴真實地反映了貧困山區的一種現象——留守老人和兒童問題。在我們講究建立和諧社會的今天,究竟應該怎樣解決這種情況呢?向本貴通過文學作品向人們提出了這個問題。
在《除夕》(《安徽文學》2007年8期)中,周發樹老人5歲的孫子亮亮,因為想念三年沒有回家看過他的爸爸媽媽,在除夕之夜,一個人跑到可以看到汽車站的大坡口,向著茫茫黑夜大聲哭喊爸爸媽媽,這樣的情節讓我們感到無比的心酸。
向本貴在這幾年創作的中短篇小說中,還有一類是對我們工作應該注意的問題的思考。
在他發表在2005年《民族文學》第5期上的《憨佬的光榮任務》中,憨佬是一個老實巴結的中年農民,他心腸好,熱心助人,在改革開放以后,生活也有了大的起色,只是還打著單身。是新來的鄉黨委鄒書記親自給他介紹了寡婦春蓮,使他結束了40年的單身生活,一結婚就又做丈夫又做爸爸。他一心想在奔小康的路上邁開大步,使春蓮母女過上幸福的日子。因此,當鄒書記從外地拉來搞漂流用的橡皮筏,要他帶頭買時,他雖有一點猶豫,但還是傾其所有買了一只。并愉快地承擔了示范表演的任務。但市場經濟的法則無情地摧毀了憨佬他們的致富夢,所搞的漂流項目,沒有一個外來的游客,憨佬把老本都貼上了,使得他又淪落到貧困的境地。在這里,作者通過憨佬的遭遇,向人們提出了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我們的農村基層干部究竟應該怎樣才能搞好當前農村的工作?農民在新世紀中,大部分吃飯不愁了,也有一定的余錢了,但怎樣才能使農民真正富裕起來呢?我們不能說鄉里的鄒書記不關心農民的生活,因為他一來就帶頭捐錢給春蓮生病的女兒治病,并為40幾歲還打單身的憨佬介紹了老婆。但無情的事實給他,也給我們讀者上了生動的一課,沒有科學的發展觀,沒有深入地調查分析,做任何事情都是難以成功的。盡管你的動機是好的,但不符合自然和經濟規律就必然要失敗,干的就是陪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墒切≌f中鄒書記并沒有認識到自己所辦之事失敗的原因所在,還想來年大搞一場。當然,這一切,作者都是用形象的語言來表達的。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向本貴對農村生活觀察的細致和思考的深刻。
向本貴在他的作品中還描寫了一個值得我們關注的現象,如何對待農民工的問題。在他的短篇小說《賣水》(《青春》2007年9期)中,郊區的青年農民李冬明是一個心地善良、勤勞樸實的小伙。由于村里開辦了礦泉水廠,他擔任了送水工。由于勤勞樸實,他與城里的客戶城管大隊辦公室的幾位大姐關系處理得非常好,平時里總是稱他為兄弟,相互之間還有些禮尚往來。但有一天,他送水時,恰好辦公室的蔡出納把錢包掉了,那些機關的人馬上就懷疑是李冬明偷了錢包,使得這位純樸的青年無緣無故背上了賊名。李冬明百辯而不能洗脫這種誣陷,只有以跳樓來表白自己的清白。故事后來的發展表明,這只是蔡出納自己的粗心,把錢包遺失在衛生間的洗手處,卻使得李冬明感到很寒心,雖然水還是照送,自己家里菜園出產的時鮮蔬菜照摘給她們,“只是,他不會再叫她們姐了”。
這些小說,給我們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怎樣對待那些進城務工的農民,我們應該記住,在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的人格是平等的,我們不能因為別人是農民,就歧視他們,這對建立和諧社會沒有半點好處。陳應松的《馬嘶嶺血案》中所反映的故事,不是值得我們深思嗎?當今社會,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學會尊重別人。人與人之間相互尊重,我們的社會才能夠真正和諧。
始終把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普通百姓作為小說的主人公,是他的中短篇小說的又一特點。向本貴在新世紀以來的中短篇小說,絕大部分小說的主人公,都是生活在底層的普通百姓。他們中有留在鄉村的老人、兒童和婦女,也有進城務工的中青年農民,還有下崗以后不等不靠,用自己的勤勞和智慧重新就業的下崗工人。他們為我們的國家排憂解難,為社會和諧作出了自己的貢獻。作品也反映了他們生存的艱難。他們大多數人心地是那樣的善良,那樣的淳樸可親,有些人卻得不到其他人應有的尊重。
在他的短篇小說《栽在城市的樹》(《民族文學》2007年2期,《小說月報》2007年6期轉載)中,主人公周大樹、吳福都是從鄉村進城務工的農民,盡管他們的生存環境比較艱苦,待遇也不高,但他們還是盡心盡力為“局里”干活。周大樹因為多看了“局里”的出納劉艷艷幾眼,被重新安排到苗圃做工。在與吳福搭檔的時間里,他們的關系并不很融洽,吳福還時常拿周大樹的饅頭吃。但他看到周大樹的妻子李愛年因為被辭工后找不到工作,便主動地讓出了自己的位子,讓周大樹妻子做,自己最后卻流落街頭。小說非常真實地描寫了幾個農民工之間的關系,表現了他們的心地善良,相互關心。
在短篇小說《農民詩人趙鵬》中,向本貴塑造了一個鄉政府的臨時工趙鵬的形象。趙鵬雖然很窮,但他矢志于詩歌的創作,哪怕再窮,他的追求不改,最后為了搶救自己的詩稿被火燒死。他那種為了文學創作而獻身的精神,使我們讀者深受感動。
在短篇小說《人心》(《中國鐵路文藝》2007年1期)中,下崗女工周美玲心地十分善良,在競爭十分激烈的過街天橋上,她主動讓出自己擺攤的地盤的一半給同樣是下崗工人的劉春秀。但劉春秀看到周美玲生意很好時,卻生了嫉妒之心,甚至還掀了周的攤子。但當她聽到周美玲身患癌癥,即將去世后,懺悔之心頓起,主動到醫院去看望周。周美玲的一番話,道出了她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也使得劉春秀對生活更加有信心了。
在《繁華街口》中,向本貴塑造了一個自己雖然貧窮,但七年如一日,靠給人擦皮鞋資助貧困學生的張光明老人的形象。張光明是一個破產企業的退休工人,身體本來就不好,當他看到小女孩劉學慧因為家里貧窮而在省城乞討學費時,主動承擔起負擔劉學慧學費的擔子。盡管他也很困難,但他那種一諾千金的性格,使得他克服種種困難,定期給劉學慧寄學費生活費,直到自己因又累又餓被汽車撞傷而去世。最后,一個年輕的保安主動接過了老人的擔子,決定繼續資助那位還在大學求學的劉學慧。小說成功的塑造了一位身處底層,卻心地善良的老人形象,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給社會留下了感動。特別是那位年輕的保安,能主動繼承老人的遺愿,使我們讀者看到了希望。在當今這種物欲橫流的時期,張光明老人和年輕的保安,是社會的脊梁。我們要建立和諧社會,就需要這種的精神,就應該大力提倡這種精神。
為什么向本貴會創作這些反映底層百姓現實生活,表現百姓高尚情操的作品呢?一是作者本身就是一個從農村走出的作家,他在農村38年的生活經歷,使他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老百姓有非常深刻的了解。雖然他進了城,但他時時牽掛農村的鄉親,對他們的所思所想,他非常關切。作家的良知,作家的人文精神,使得他關心那些弱勢群體。他在2005年接受記者的采訪時,說過這樣的話:“我出身于農民家庭,在農村生活38年之久。后來,我雖然進城了,過起了城市人的生活,但我仍然經常到農村去,1996年至1998年,我還在農村掛職兩年鄉黨委副書記,目的是不想割斷我對農村的熟識和了解”。這樣的生活經歷,這樣的草根出身,使得他對農村,對基層非常熟悉,了解底層百姓的喜怒哀樂,了解他們的所思所想。
二是作家的責任感,促使他所創作的作品是真實地再現現實的生活。他說:“文學的功能就是對現實的批判。關注普通民眾的生存狀態,書寫普通民眾的苦難,傾訴他們的所思所求所想,揭露社會的丑陋和各種不公,應該是文學的義不容辭的責任所在,這樣的作品也應歸于‘主旋律’的范疇。我曾經說過一個觀點,書寫農民的苦難,書寫農民的所思所求所想,對農民以大關懷,大同情,大悲憫,其實也是對我們共和國的一種珍愛?!被谶@樣的責任感,在他的新世紀的中短篇小說中,才有這樣多的主人公是處在社會底層的老百姓,才有逆消費主義時代的潮流,在一些人熱衷于身體寫作,熱衷于描寫小資白領的生活情趣時,把關注的目光始終對準底層,對準農民,對準百姓。有些人也在寫農村,在寫農民,但他們大多是以知識精英的身份俯視農民,俯視底層,而向本貴則是以農民的本位,對城市底層和農民的現實生活做了真實的再現。他的作品,更多的是體現他的人文精神,體現一種人性的深度。
總之,在向本貴的近幾年中短篇小說中,他以自己的深層關懷,體現了其強烈的責任感和對底層百姓的深厚感情,也表明了作家對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期盼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