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新世紀的中國兒童文學,在市場化、網絡化、外國卡通和引進版圖書的沖擊下,始終把吸引少兒讀者重新親近閱讀,親近原創兒童文學,把不斷拓展藝術創造空間作為自己前行的推動力,高揚起幽默文學、幻想文學和大自然文學三面美學旗幟。一個生初勃勃的多元共生的兒童文學新格局正在形成:“追求深度閱讀體驗和審美精神的兒童文學與注重當下閱讀效應的類型化兒童文學,直面現實、書寫少年嚴峻生存狀態的現實性兒童文學與張揚幻想、重在虛幻世界建構的幻想性兒童文學交相輝映,補共榮。”2007年的兒童文學創作,正是遵循著新世紀以來兒童文學發展的這樣一條主脈絡,在堅守中變革,在變革中前行,在前行中反思,在反思中超越,使得兒童文學始終在良好、健康、可持續發展的軌道上運行。長篇小說依舊是一枝獨秀,中短篇小說、童話、散文、詩歌、幼兒文學、科學文藝、寓言等不同門類也均有收獲。童年文學和幻想文學是本年良的兩大亮點幽默、懸幻是兩個最火爆的元素;而與此同時,作家的責任感和但當意識,—批直面現實社會和兒童內心問題。富有憂患意識的凝重之作涌現出來。
一、確立擔當意識。構建核心價值
直面現實,直面人生,同情弱者是中國兒童文學的優良傳統。前些年,兒童文學在市場化和商業化的大潮中,也曾出現過都市化、貴族化的創作傾向,而忽視了對農村孩子、城市弱勢群體子女的關注,但是,兒童文學界迅速地從理論到實踐對這一藝術傾向進行了反思和校正,使得這—狀況大有改觀。在2007年的兒童文學創作中,兩部反映農村留守孩子生存現狀的作品值得關注。一部分是阮梅的長篇報告文學《農村留守孩子,中國跨世紀之痛》《北京文學》,一部是牛車的長篇小說《空巢》(重慶出版社),這是兒童文學界最早關注農村留守兒童的長篇作品。這兩部作品并非由出版社或其他組織有意扶持,完全是作者在社會責任感的驅使下自主完成的。阮梅自2003年3月開始,在整整三年的時間里,利用節假日和雙休日,自費對這些留守孩子及其父母、老師進行采訪調查,最終準確描寫寫出了在親情和家庭教育的雙重缺失之下,2000萬農村留守兒童令人憂患的生存狀況。因為它來自于正在行進中的生活,因此,這部作品還留有生活的體溫,它的疼痛是那么真切、深摯,它的思考令人信服、深思。評論家謝有順曾說過:“為了迎合消費文化,拒絕那些無法獲得消文化恩寵的人物和故事進入自己的寫作視野,甚至無視自己的出生地和精神原產地,別人些什么,他就跟著寫什么,市場需要什么,他就寫什么,這不僅是對當代生活的簡化,也是對自己內心的背叛。若干年后,讀者(或者一些國外的研究者)再來讀這一時期的中國文學,無形中會有一個錯覺,以為這個時期中國的年青人都在泡吧,都在喝咖啡,都在穿名牌渚B在世界各國游歷,那些底層的、被損害者的經驗完全缺席了,這就是一種生活對另一種生活的殖民。”的確,我們不能無視2000萬留守兒童的內心的傷與痛。正如阮梅自己在一次采訪中所說的:“面對目前我們中國普遍存在著的家教問題,農村留守孩子生存困境問題,關注中學生心理健康,關注農村留守孩子,以期引起更多的人對他們的關注與幫助,是一個握筆從文者的責任與義務。報告文學對比散文體裁來講,可以更加深入、更掃快捷的直面社會熱點,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直接起到干預生活、牽制生活的作用?!?/p>
此外,秦文君的新作《俞林·留漢》(上海文藝出版社)描繪了城鄉結合部的少男少女的精神世界;而剛剛以報告文學集《飛翔,哪怕翅膀斷了心》榮獲第七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的韓青辰,2007年又發表了同類題材的短篇報告文學《被縛的少女小微》,把悲憫的目光投向少年犯、流浪兒、罪犯的子女,用溫情、詩意的文字給這些被遺忘在黑暗角落里的天使們一束希望的光芒。
豐子愷在《藝術與藝術家》一文中說:“圓滿的人格好比—個鼎,‘真’、‘善’、‘美’好比鼎的三足。”兒童文學要關注兒童的人格成長,弘揚真、善、美以及公平、正義、愛心、勇敢、團結、勤勞等等正面價值,是兒童文學作家義不容辭的責任。從2007年的創作中,我們看到,老中青作家都堅守這一傳統,用愛心守護著童真世界。葛翠琳、翌平的《寶貝快樂童謠》(甘肅少兒讓),金波的長篇童話《追蹤小綠人》(江蘇少兒社),安寧的散文《愛是一只睡前嚼零食的老鼠》,湯素蘭的童話《蜻蜓》,傅天琳的兒童詩集《星期天,山就長高了》(重慶出版社),張曉楠的詩作《和田鼠—起回家》、《春天經過的路口》,蕭萍的詩作《四重奏第831號:朋友們》,安武林的幼兒童話集《老蜘蛛的一百張床》(中國福利會出版社),謝樂軍、尹慧文的童話集《會唱歌的被子》都是以優美的語言描繪各種色彩、各種姿態的愛,于單純中見豐富,讓孩子在優美的藝術享受中接受愛的教育,使稚嫩的心靈得到最柔軟的呵護和滋潤。
二、堅持貼近讀者。關注少兒精神成長
上世紀末,中國兒童文學曾面臨著讀者大面積減退的困境。為應對在市場化、多元傳媒和外國動漫的沖擊下少年兒童的閱讀心理、審美情趣所發生的變化,兒童文學作家們更加注重作品的趣味性、可讀性,增強了作品的幽默、幻想、游戲品格,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據統計,自2003年起,國內本土原創少兒類圖書在我國小讀者中受歡迎的程度已高于國外引進版。雖然量的豐富并不能代表質的提升,不過,新世紀的中國兒童文學所取得的驕人的市場業績,對突破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的讀者疏離閱讀、疏離文學的現狀可算是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在2007年的兒童文學原創作品中,描寫童年生活的作品依舊在數量上占據著絕對優勢。曾制造了市場神話的楊紅櫻的“淘氣包馬小跳”系列(接力出版社)和“笑貓日記”系列(明天出版社)都有續作問世。此外如江蘇少兒社推出的郝月梅的“搞笑鬼王鬧”系列、“小麻煩人兒由由”系列,新世紀出版社推出的周晴的《插嘴大王許多多》,湖北少兒社推出的周志勇的“花花木蘭”系列等,大都描寫當下小學生的校園生活,輕松幽默的語言,濃郁的生活氣息成為屢試不爽的制勝法寶。而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推出的單瑛琪的“淘氣包和他們的魔法”系列,除以上幾點外,又增添了“懸幻”和“魔法”兩個頗受兒童青睞的新元素。
在校園小說中,少年兒童出版社推出的鄭春華的“非常小子馬鳴加”系列特別值得關注。這套書是她對自己創作的一次超越。為了寫好一年級小學生“馬鳴加”這個人物,她深入小學校園,與孩子們一起上課,一起游戲,一起生活,從而對入學階段的兒童心理和生活有了細致入微的把握,使作品童趣盎然,有著濃郁的生活氣息和時代氣息。此外,畢飛宇的短篇小說《家事》以輕松、俏皮的語言穿越時尚的表層符號,直指少男少女內心深處的孤獨。作者對當下少男少女生活的熟悉,直面人物心靈世界時那種老辣的穿透力,以及化沉重為輕盈的藝術風格,或許會給兒童文學的寫作帶來某種啟示。畢竟,兒童文學關注的是少年兒童的精神成長,貼近兒童,重要的是貼近他們的內心世界,而不應該僅僅流于表面。
同時也應該看到,此類作品在繁花似錦的局面下也還潛藏著隱憂:對于兒童生活近于原生態的再現,對于“幽默”的簡單化的理解,以及由于出手過快而帶來的藝術上的粗疏,由于題材和藝術手法的近似而造成的同質化傾向等等,如果不及時加以清除,或許會成為阻礙作家們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的攔路虎。
三、堅守創新精神。拓展藝術空間
兒童文學作家梅子涵在他的專著《兒童小說敘事式論》一書中曾經提出:“作為兒童文學作家,他的存在價值不僅僅在于提供一篇一篇、一本一本的讀物、故事、小說,還在于推動、發展他所從事的那種形式?!彪m然兒童文學作家們在形式方面探索的熱情遠遠不如上世紀八十年代,這些年,取消寫作的深度和難度一直是深深困擾兒童文學往縱深發展的一個大問題。但是,無論是年老還是年輕的兒童文學作家,他們當中仍有一些作家對創新有著自覺、清醒的意識,并充滿了熱情,這具體表現在作家們對題材、體裁和創作手法的開拓上,以及其超越自我、拒絕自我復制的努力中。
曹文軒放開獲得了專家、讀者一致好評的現實主義創作,開始了幻想小說《大王書》(4冊)的創作,并于2007年底推出了第一部《黃琉璃》(接力出版社)。此前,接力社還推出了李學斌的幻想小說《天使沒有長大》。前者注重幻想文學的文學性,后者注重幻想邏輯的真實性?!盎孟胄≌f”這一概念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后期由兒童文學批評家們由國外引進的,此后在批評家、出版社和作家們的共同努力下,一大批兒童幻想小說涌現出來,這對我國兒童文學一直以現實主義創作為主導的格局是個有益的補充和拓展。這些年,由于《哈利·波特》的風靡,各種打著“幻”字旗號的作品在網絡上像野火一樣蔓延。毋庸諱言,這些作品魚龍混雜,很多作品存在著價值觀混亂、文學性缺失等問題。讀者對此類作品的需求是顯而易見的,因而發展了近十年的幻想小說呼喚更為成熟的文本。這兩部作品正是在這種背景下產生的,可算是我國幻想小說創作走向深化的標志之一。
劉慈欣的中篇科幻小說《鄉村教師》,雖不是作為兒童文學發表的作品,但確實值得向孩子推薦。它把西部農村教育這樣一個沉重的現實問題用科學幻想這樣一個獨特的視角來觀照,展示了作者非凡的想象力和悲憫的情懷。而描寫電腦網絡生活的科幻小說《宇宙之謎》(海豚出版社)的作者蘇蘇是個年僅14歲的中學生,它是一部雙語小說,最初,作者用英語創作,隨后又把它翻譯成中文,顯示了這位少年寫作者國際化的視野、良好的知識結構和值得期待的創作潛力。
青年作家林彥的少兒散文創作獨具一格,他擅長把富有東方情調的風物景致和疼痛尖銳的青春期經驗巧妙地契合在一起;并執著于形式上的探索和實驗,充分發掘漢語言豐富的表現力,力避無效敘述,講究惜字如金;他還注意將小說技法融會到散文創作中?!堕T縫里的童年》(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收錄了他近來創作的一批具有中國風格的少兒散文,使相對寂寞的少兒散文創作在藝術上達到了令人欣喜的高度。
另外,短篇兒童小說的發表相對不受市場效益的限制,無論是在社會生活容量還是藝術探索方面,都比長篇兒童小說要靈活、豐富得多。如《兒童文學》雜志2007年的“小說擂臺賽”中推出的48篇短篇小說可謂是異彩紛呈,校園小說、動物小晚、歷史小說等等幾乎是無所不包。此外,中國第一本原創圖畫書刊物《超級寶寶》自2006年面世后,2007年又做了很多可貴的探索,對改變引進版圖畫書持續升溫,而本土原創圖畫書比較薄弱的格局起了推動作用。
四、批評創作良性互動,相互促進共同發展
2007年的兒童文學理論批評雖然不像2006年那樣有數十部理論專著出版,但依然非常活躍:理論評論家熱情關注當下兒童文學創作走向和動態,就當前兒童文學創作的熱點、難點問題積極展開論爭,對某些不良的創作傾向及時引導,清晰地發出自己的聲音,保持批評的勇氣、銳氣和客觀、公正、健康、說理的風氣。
《南方文壇》2007年第1期以專題形式發表了秦文君、劉緒源、李東華、譚旭東等人的一組文章,就“兒童文學創作的難度”這一熱點話題展開探討。而《中國圖書商報》則就當前兒童文學創作、出版中面臨的問題集中推出了《中國幻想小說還是“無根”文學》、《兒童文學能否承載成人經驗》等7篇專題對話?!吨袊鴥和膶W》、《文藝報》則組織專家學者就新世紀以來兒童文學及其各門類的發展狀況進行了梳理,如朱自強的《再論新世紀兒童文學的走勢》、王泉根的《新世紀中國兒童文學的新亮點》等等,對“楊紅櫻現象”、“幻想文學”、“幽默文學”、“兒童文學與傳媒”等文學現象發表了鮮明的主張和觀點。而李學斌的《弘揚兒童文學的核心價值》(《中國兒童文學》)一文則對兒童文學在建設和諧社會、構建社會主義和諧價值體系中的獨特作用展開了充分論述。
2007年出版的一些理論評論專著也具有這種鮮明的關注現實、直面當下的特色。如阿甲《幫助孩子愛上閱讀——兒童閱讀推廣手冊》一書就是對近些年兒童文學界的“閱讀推廣”這一新的熱點話題的理性總結。樊發稼《給孩子一個美好的世界》一書則匯集了他對近些年兒童文學作家作品、文學現象的研究成果。
此外,如方衛平的《兒童文學審美走向》(中國文史出版社)對二十世紀我國兒童文學發展的歷史文化背景、主要體裁和文類的藝術變遷、理論批評的演進進行了深入研究;青年批評家李利芳的《中國發生期兒童文學理論本土化進程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探討了我國現代發生期兒童文學理論的本土化、民族化發生發展過程。這些研究成果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開拓了當下兒童文學理論批評的研究空間。
隨著兒童文學創作的蓬勃發展,一些新的現象、新的課題不斷涌現出來,對批評家們傳統的審美經驗、理論儲備都提出了挑戰,而兒童文學理論批評正是在和創作的切磋、砥礪中不斷成長、豐富了自身建設,同時也促進了創作的繁榮,形成了一種良性互動。如最近幾年,我國兒童文學的門類不斷細化,幻想小說從童話中、圖畫書從幼兒文學中分離出來,成為新的藝術生長點,這是和理論批評的催生作用密不可分的。
總體上說,2007年兒童文學所取得的成就是令人驚喜的。但是,面對五彩斑斕的生活,如何最大限度地去攝取,以更多的精品來回報生活的饋贈;在市場化面前,如何克服浮躁的心態,潛心創作;如何運用多種多樣的藝術形式,把復雜的時代經驗和生活經驗轉化為豐富的文學經驗;如何穿越生活的表象,真切地貼近和把握當代少年兒童廣闊的內心世界,不斷拓展作品的社會生活容量和思想藝術深度,依然是兒童文學作家們在今后的創作中需要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