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短情長

我媽說，你最好30歲之前找個女人結婚。我用了一年的時間去探尋身邊的女人，歷經滄桑終于知道了，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你能給她最好的禮物便是——婚姻。

有時候，我會覺得她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2007年，我29歲，這一年的生活有點亂。我媽說我應該把抓緊找個差不多的女人娶回家作為這一年的重點任務，也等于為2008年的奧運解憂減困了。我媽一直認為，就算婚姻是墳墓，能在墳墓中安息，也算是人生的善終了。這道理我懂，我只是找不到那個能讓我心甘情愿躺在“墳墓”里的女人。其實，這一年，我生命里有3個女人。網絡上說我這樣的男人，叫做“三有”男人，我看了一遍后，覺得定義很準確：家里有個做飯的，辦公室里有個曖昧的，遠方有個思念的。

陳嘉可便是家里做飯的那個，不漂亮，但是有著漆黑的長發和明亮的眼睛。她同我在一起3年，我們是參加同城派對的時候認識的，不咸不淡地吃過幾次飯后，我們便拉了手。她用3年的時間研究出了我最喜歡吃的是爛豆花，永遠給我買灰色的襪子，每一件襯衣都搭配唯一的領帶。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們過的已然就是結了婚的生活。陳嘉可是個淡然的女孩子，把每一天都過得像是世界末日，她說，愛一天便少一天，連1分鐘的架都不舍得跟我吵。

她是唯一一個我媽見過的女孩子，還是在我媽出其不意造訪我的蝸居的情況下。陳嘉可隨機應變的能力比較強，見到我媽的時候，她轉身假裝客氣地跟我借醬油，然后拿著盛醋的玻璃瓶子在走廊里站了近一個小時，伸著小腦袋打探我媽走沒走。我媽臨走的時候，沖樓上喊：“丫頭，快進屋吧，要不該冷透了。”彼時，她腳上還穿著我媽給我用毛線鉤織的拖鞋。晚上，我媽便給我發信息說，那個女孩不錯，差不多就領回家讓你爸爸見見。

陳嘉可問我媽怎么說，我敷衍她說，我媽說，“世上好女千千萬，慢慢細挑別花眼。”她知道我逗她，撇撇嘴給我盛飯去了。其實，我還沒有鄭重其事把她領回家的想法。我們的身體和靈魂的默契，促使我們在這個孤獨的鋼筋叢林里取暖，很多時候，我們還是彼此的樹洞，包藏著對方的秘密。假若這世上只有3個人不會害我，那除了我爸媽一定是她。我們互相溫暖、互相慰藉，然后相親相愛。有時候，我會覺得她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因為我想的她都懂，比如早上起床，我還沒開口，她便會跑過來問我：“親愛的，是要換襯衣嗎？”這感覺很不好，常常會讓人生厭，有時候還會讓人癢，七年之癢的“癢”。愛情就像香口膠，嚼的時間太長了，一不小心便會讓人反胃。愛情是先有愛才有情的，我還不知道對陳嘉可是不是愛情呢。

我媽說，我不管你愛不愛，你最好30歲之前找個好女孩給我老老實實地把婚結了，別耽誤孕育老韓家下一代。我媽這話說的我心里有點慌，細致地算了下，我竟然29歲半了，沒怎么注意，這日子便呼啦啦地把我推到中年的行列里了。

為什么非要結婚

就算是到中年，我也是個績優股，這話是辦公室的沈青萍說的。陳嘉可曾經或明或暗地提醒了幾次，她說，十幾平方米的小房間，你們領導怎么就這么放心把你們孤男寡女放在一起，不怕干柴烈火地燒啊？我說：“這是領導對咱的信任。”陳嘉可無可奈何地盯我幾眼后不屑地說，“懶得琢磨你們。”我和沈青萍一天最少在一起8個小時，還不算加班的時間。要是她真費心琢磨的話，也許會發現我和沈青萍確實有點什么。

“曖昧”這詞不知道是誰發明的，同沈青萍在一起，我充分地理解了這個詞的意義。所謂曖昧就是有進一步的欲望，卻沒有進一步的勇氣。我越想越覺得我很有才華，定義得無比貼切。

我和沈青萍只隔了一張桌子的距離，卻常常靠MSN聯系，她穿了件格子的短裙，我會說“真好看”。她回過來信息，“人還是衣服？”我答“都”。

字數都不多，但會讓人心里癢，一撓一撓的甜蜜，覺得窗外的花兒也開得分外艷麗。我不高興的時候，她也會告訴我，“要努力與生活和好，努力與自己和好”。沈青萍長得不錯，有個男友是大學的同學，一路走過來，好像有了七八年的感情。或者她和我一樣，有時候會癢，但是，她知足，癢了在MSN上找我撓兩下就夠了。我不是個好男人，我有時候會讓她撓得有些倉皇失措，不能抵制自己蓬勃的欲望，她卻任我一頭熱烈。她說，調情的最高境界就是心欲行而身未動。我便時時煎熬在她的“身未動”里，有時候，她把我燒成一把火，我回去就在陳嘉可的身體上一點一點地熄滅，這是個從來都不拒絕我的女人，她的身體讓我感覺無比的踏實。

可是，人有時候很賤，越是得不到的越不罷休。遠方思念的，是個叫陶妖妖的尤物，她的房子里單是衣服便有半面墻的姹紫嫣紅。她美麗、風情而且妖嬈。只是，她說，男人就是床上用品，是拿來用的。我被她用過，她的身體清麗脫俗，像個剛出鍋的饅頭，白花花的，讓人心動神搖。我們認識一年了，她是公司的客戶，白日里干練溫婉，我卻看到了她夜里的熱情火辣，也看慣了她的花心。對她來說，忠誠于一個男人一輩子是太過復雜的事情。可是，她照顧我，每個季度的訂貨單，她從來都是簽在我的名下，順便再給我一夜的風情。只是一夜，她的吻纏綿悱惻，一點一點地吻在我的背上、肩上、唇上，她纖長的手指載著妖艷的紅銷魂蝕骨地貼緊我，我身體的火焰會被她“呼”地一下點燃。她豐滿圓潤的乳房常常會讓我走神，想起陳嘉可單薄的身體在我的掌心里不堪一握，便只嫌夜當真太短。

我以為這樣很好的，為什么非要結婚呢？

人人都有面具

我媽和我爸拿出《大話西游》里唐僧輔導孫悟空的本事，白天黑夜地發短信輪番轟炸我。想是這番誠意感動了上蒼，先是沈青萍失戀了，她男友不清不白地跟她說了拜拜。她梨花帶雨地在我懷里哭，我真是納悶感情這回事，戀愛談久了，沒有結婚的欲望，那就只有分手，看來這是定律。這一刻，我想了陳嘉可，3年，算不算久？

那天晚上沈青萍拉著我去喝酒，從大排檔到酒吧，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周圍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鄙視。那晚，沈青萍喝了超多的酒，把她送到樓下的時候，她整個身體吊在我身上。她說，你想不想“乘人之危”？我腦袋有點疼，后來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果斷地搖了搖頭。我不想成為她的寂寞替身，我的身體也無法治愈她的傷痛，這點我還是清楚的。回家的路上，我又有點后悔。

但是，有的人可以調情，真的上床就是一種麻煩，比如沈青萍。

3天之后，沈青萍來上班了，化了淡妝，看不出來失戀的跡象。我想原來女人性格里有著橡皮筋的韌度，恢復性極其好。只是沈青萍再也不和我調情了，她板著臉，每天去我們處長的辦公室七八趟，等我弄明白了她的目的的時候，她已經升為主任科員了。而在以前，無論是資歷還是能力，我以為要升職的會是我。陳嘉可說，你對女人從來不設防，所以吃虧是應該的。我嘻哈著幫沈青萍把辦公桌抬到了屬于她的辦公室，臨走的時候，她喊我的名字，我回了頭，她說，對陳嘉可好些，女人都經不起背叛。她的臉妝很細致，我看了半天沒看到她真實的表情，我禮貌地說謝謝，轉手替她關上門。

或者人人都有面具，被騙了我們裝作不在乎，受了傷我們裝作很堅強，騙了人也裝作情圣般的光潔。人人都這么聰明，委屈著面具下自己的心。

陳嘉可的公司派她去學習，她剛走，陶妖妖便來了我的城市。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我剛把陳嘉可送上車，心里像敲鼓一樣響了半天。我只等了10分鐘，她的車便到了。她穿了大紅的裙子，上面綻開了一朵又一朵的花，她一下車，便吸引了全站臺的人，她撲向我的時候，周圍的眼光讓我很受用。

她在我的耳邊呢喃著，小小的牙齒已經咬上了我的耳垂，說，帶我找張床，我想要。我的頭轟轟作響，有些女人就是妖精，讓你頃刻間灰飛煙滅也心甘情愿。我們找了最近的一家旅館，陶妖妖撅著櫻紅的嘴巴抱怨床不太干凈，我沒讓她說下去，舌尖便點燃了她的肌膚。她引領著我，我們的身體一浪一浪地向前沖，紅色、藍色，我眼前已經綻開各色的煙花，腦子里只有一個詞，妖精。即將沖上高峰的時候，陶妖妖說，我愛上了你。我的身體轟然坍塌。

剛剛歡愛過，我似乎應該痛快地回答我也愛你，但是大腦有些不聽使喚。我燃了支煙，陶妖妖把頭埋在我的胸前，屋子里是沉默。良久，她說，你就回答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她的頭發還是濕的，她身體的激情還沒完全退卻，她的豐腴在我的眼里依然是奪目的白，她再次撲過來的時候，我投降了。我的身體告訴我，我是愛陶妖妖的。至少，我寧愿自己的身體永遠跟她的在一起。

要不起的愛情你別要

我向公司請了年假，跟著她去了北京。陳嘉可的信息不停地來，我不回短信，不接電話，躲在陶妖妖居住的北京城里，有朋友找我，我便說我很忙。陳嘉可似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發短信了，她說，求求你，給我回一個信息，只要你平安就好。我就回：我沒事，只是我愛上別人了。我沒想到陳嘉可那么識趣，手機上再也收不到她的信息了。我反而有點不習慣，陶妖妖說，愛情從來都是去如抽絲，一點點抽離，抽完絲就好了。

我不知道好的時間要多久，但是，我卻越來越多地想念陳嘉可。陶妖妖是個現代版的白雪公主，她只喜歡愛馬仕的手表，手袋全是LV，活得精致無比，每天的妝最少要化60分鐘。她常說，你聽我的，沒錯。她的強勢讓我突然覺得自己很不男人，甚至，我在床上也不行了。這還不到10天的時間。

陶妖妖也恍若明白了我們不是一路人，她說，我以為你很光鮮的，其實你不太男人。她說，我本以為用法拉利香水穿伯百利襪子的男士是極品。或許別人是這樣，但我，香水和襪子都是陳嘉可給我買的。那晚上，我和陶妖妖心平氣和地躺在床上說了很多話，盤算著第二天清晨回天津去。我中間給陳嘉可發了幾十次短信，她都沒回，我終于體會到她的心情。我說，求求你，給我回一個信息，只要你平安就好。夜里一點鐘，沈青萍打來電話，她說陳嘉可完了，割腕住院了。

這話像雷一樣炸在我耳邊，我抓起衣服，瘋了一樣地跑，北京距離天津的距離怎么這樣遠呢。我在馬路邊上像個丟了寶的傻瓜一樣瘋狂地找出租車，終于找到了，司機要的價錢夠白日里坐10次天津到北京的軟臥，但是，只要能把我帶到陳嘉可的身邊就好。車子只行了幾十公里便壞了，在路邊，前不靠村，后不著店。我仰頭看天，正好有一顆流星從天邊滑落，那哀傷瞬間襲擊了我。誰說過，有一顆流星滑落，便會有一個生命凋零。我朝著天津的方向不停地奔跑，我想起陳嘉可那么多的事情，她為我做飯，為我洗衣，給我歡愉，為我買法拉利香水和伯百利的新款襪子。而我回報給她什么？背叛、疏離、拋棄。我終于承認，我是一個非常自私的男人。

我到達天津的時候，已經是早上8點鐘。我不怪沈青萍騙了我，陳嘉可沒在醫院里，卻是在我單位附近的24小時營業的咖啡廳里。她讓我體會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像把自己泡進醋缸里洗澡一樣，酸得我有些心疼。這個城市的冬天真煩人，原來她的心也有著沈青萍那種橡皮筋樣的韌度。我隔著窗看她，她一直在笑。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的牙很不好看，我把拳頭捏了又捏，壓抑著自己讓那些牙齒脫離它們老家的欲望。我就在陳嘉可身邊站著，那么久，只隔了一層玻璃，她卻沒有感覺。她在笑，臉像涂了胭脂般的紅，讓人一眼就看透她的興奮，女人的心是不是一層一層的？層層都寫著寂寞，我不在，這么快就有人來填充她的寂寞了。

才是清晨，陽光就照得我有點暈，我很不禮貌地敲著玻璃，惹來一屋子的人看。陳嘉可面無表情地出來，問我要做什么？我拉著她回家，找茬兒跟她著急，摔了幾個杯子，卻開不了口說話。我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么，幾個小時前，我是州官點了燈，怎么能呵斥她小小地放了一把火呢？可是，她竟然若無其事地收拾了一地的玻璃，出門倒垃圾的時候，我還聽見她哼著歌，愛情的力量果真這么大嗎？

陳嘉可回來的時候，我問她，那個男人是誰？她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我的心像風箏破了一個洞，呼呼拉拉地響，原來是有好幾個男人。我埋在枕頭上，掉了淚。半晌，陳嘉可小心翼翼地貼過來，她的手還是涼的，小小的身體卻仿佛蘊含了巨大的力量，只輕輕依了我一下便讓我淚流滿面了。我以為她會懺悔一下，結果她卻是不停地笑，她說，我就是想讓你知道你愛我，連沈青萍都知道，你自己卻沒有發覺。

其實我知道了，在愛情里最普通的嫉妒與在乎的姿勢，讓我知道了誰是那個與我人間煙火的人。她在我的臂彎里撒著嬌，我有些魂不守舍。陳嘉可說，你都沒有給我寫過情書，沒有給我買過花，沒有在大雨中等過我，沒有給過我情人節禮物，所有浪漫的事情你都沒為我做過。我說，你把后半生給我，我給你補上。

我想抱著她，好好地吻她一次，告訴她，我愛她，這話，我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我問我媽，我現在結婚來得及要個奧運寶寶嗎？我媽說，你加班加點抓革命促生產估計沒問題。

一年的時光飛逝而過，沈青萍迅速找了個男友結婚了，貌似很幸福。出租車再把我帶到陶妖妖所在的北京城時，我甚至找不到去陶妖妖家的路了。

（責任編輯/玄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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