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星簡介】
麥靜,廣東廣州第二中學學生。飛揚跋扈的一個人,偏執,敏感,神經質。言行喧囂,而內心寂靜。迷戀詭艷冷冽的小說,詩歌與搖滾,它們有直指人心的力量。李煜,海子,卡夫卡,都是她喜歡的。輾轉于寫作與網絡間,從幻覺之中尋求安慰。
【創作感悟】
寫作是在胸腔里破裂開的深呼吸,傷口里噴射的血液。生命的黑色哀傷,它在血管里流動,而寫作,釋出它們。因此,閱讀,寫作,那是我的饑餓癥,無法停止。
寫作,一開始就是我的地方。
三月的最后一天,去花園酒店飲宴。
大半年前表姐婚宴時就到過這里,卻還是被那里眩目的華麗弄得有點不知所措。我不是什么脫俗之人,但這種由奢靡與物質堆砌起來的地方依然讓我感覺不安。這樣的場所,似乎任何東西都可被貼上價碼出售,包括快樂,尊重,與交情。能夠用金錢換取的東西,似乎也就不再具有什么特殊價值。只是空虛得令人厭惡。
不過我并不抗拒這種建筑在物質之上的感情交換。即使冷漠,至少得以保有一份潔凈的孤獨感。孤獨已經是無可救贖的存在,所以只能讓它成為信仰,不可入侵,與世間疏離。就是這么矛盾的人。內心不曾放棄對真實溫暖的情意的相信,而現實中,卻懼怕付出絲縷的真情。我寧愿得不到,也不愿付出,除非這感情上的付出,確鑿地有著回報。人就是這樣慢慢地作繭自縛,我們對太濃稠的感情,總是懷著葉公好龍般的心情。即便得到了,心里總歸是誠惶誠恐的,結果每每是被那份珍貴的沉重壓得幾近窒息,倉皇出逃。最后,我們便在高樓與霓虹織成的繭子里,聆聽孤獨在血液里流動的聲音,日日夜夜。
我是特別喜歡那瀑布旁的茶座的。櫻桃紅的絨布沙發,胡桃色的矮腳茶幾,于沉穩之中帶著幾分爛醉的氛圍。緊挨著的落地玻璃旁,是瀑布,雖為人造,但隔了一層彌漫水氣的玻璃看過去,亦有著種奇異的美。這就是城市,精致,虛假,物質,冷淡。而生活的真相,隱藏在那層叫物質的玻璃后,因為模糊而帶著些許刻意堆砌,線條僵硬的美好。只要不去觸及表象之下的東西,城市每天都將搭起最光鮮的舞榭歌臺,而你可以聆聽或參與每一出最歡快的歌舞劇。當然,前提是,你足夠有錢。
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燈紅酒綠,醉生夢死。這是城市人的墮落,亦是快樂。城市從底層的貧民中榨取他們最后的希望,窮兇極惡;再微笑著向富人出售包裝精美的人造希望與慰藉。
吃飯的時候,一直看著天花板上的大水晶燈,很是堂皇的感覺。光線徜徉于其上,破碎成剔透的斑斕。游離著七色光芒的巨大燈群,似乎隨時都會從空中墜落,碎裂得蹤痕不復。我們的城市和它一樣,只是個華麗的謊言。再喧鬧的市區,也隱隱透著荒寒,這里將是我們靈魂的墓地,但絕非安息之地。
食物開始一樣樣地端上來,昂貴而美味。這種口味的滿足總是令人感到極大的快慰,甚至連心里也升騰起奇異的實在感。我們在咀嚼著其他物種的生命,這荒誕的征服感竟讓我們飄飄然生出幾分傲氣來了。然而讓我選擇,還是成為人類盤中佳肴的好,這空茫的人生本身就是一場更為慘忍的咀嚼。區別只在于,人是活著被消化掉的,聽著自己的筋骨分崩離析的聲音,確乎是件又絕望又可怕的事。
最妥當的是做株云杉。立于抵近云海的孤高之處,俯覽千百年的冷漠歲月。然后有一天,世界崩壞了,消亡了,它便也在那轟隆聲之中坍塌下去,帶著深深淺淺的年輪,唯獨沒有關于悲歡的記憶。
我一直覺得植物要比動物好,一輩子只呆在一個地方。
總歸說來,我對這樣的盛宴是抱有陶醉與向往的。盛大的物質可以淡薄悲憂,有點像一小束聚光燈,打在眼里,帶來近于盲的亢奮與歡喜。而另外一個向往,是去往某個無名小山村里教書。物欲上的純簡,應是有著一種更為真實的歡樂。
我自認為是有些清高的秉性的,心性極傲,對任何人與物都有著不動聲色的輕蔑。偏偏骨子里又脫不了天生的對物質的迷戀和依附性。對物質的不屑一顧與心心念念,兩種猶如黑白般極端的特性,在我身上并存,便糅合成了一片灰蒙蒙,不清不爽的曖昧。
我是個思想上清高,言行上庸俗的人。所以從本質上說來,我是個既虛偽又庸俗的人。不過目前我仍有著脫離庸俗拋棄物質的妄想,也并不太過可悲。
某小說寫的,世界上只有兩種人,活著的死人和死了的死人。
從這一點看來,我依然是個活著的死人。真不錯。就像是老母雞的腱子肉,骨與肉被割離了,卻仍留下那么些筋絡牽扯不清,茍延殘喘得可笑。
只是,我,與這城市里廣大來來去去的死人相較,究竟哪一種才更讓人感到悲慟些呢?
或許這個可笑的問題,永遠也只有模棱兩可的爭論罷了。人,尤其是圈養在城市里的人,終歸是最值得憎恨,也最值得哀憐的小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