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行天下

【說文解字】

“鼠”是個象形字：上部齜牙咧嘴，肥肥的身子，四條靈活的腿，拖著長長的尾巴。鼠有許多讓人感到厭惡的特點：一是偷吃糧食，《詩經》里詛咒說：“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大老鼠的吞噬貪婪，竟然逼得貧苦的農民不得不背井離鄉，逃荒而去！二是破壞性地挖墻角，也是《詩經》，說：“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老鼠穿墻走穴的本領確實很可怕。三是攀高爬低投機取巧，這一點有流傳民間的生肖故事可作證明。

老鼠這么丑陋，又令人厭惡，為什么竟然位居十二生肖之首，人們很不解。在我小時候，倒曾聽我母親講過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傳說天帝要排定十二生肖的座次，命令天下動物必須在當年第一天的黎明之前趕到生肖座上。老鼠獲訊，立刻私下謀劃盤算。它先是拜貓為老師，向貓學習攀登和穿洞的本事，和貓約定聯合起來去搶座次。可是，到了那一天，老鼠并不去招呼貓，自己偷偷地摸黑溜走，它終于奪得座次，而貓因為誤了時間，被排除在十二生肖之外。從此，貓一見老鼠，就恨之入骨，追咬不休。再說，老鼠趕到天帝安排的座次時，看見勤勞的牛已經穩穩地坐在第一把交椅上了。此時狡猾的老鼠，眼珠一轉，不慌不忙地跳到老牛的背上，大聲呼喊：“我第一！我先到達！”天帝見了，一時難辨，就說：“牛比你大，就讓牛當第一。”詭辯的鼠應道：“天帝！我比牛大，應該我坐第一把生肖座椅。”天帝一愣，老鼠搶著說：“不信，我和老牛一起上街，看人們怎么評說？”天帝同意了。于是老鼠蹲在牛背上，與老牛一起上街。牛雖然龐大，但在常人眼里卻也不以為怪，而那蹲在牛背上的老鼠卻出奇地引起了注意，人們不禁驚嘆：“啊！那老鼠真大！”就這樣，鼠僥幸奪得了生肖第一名。但是，鼠也因此見了貓就怕得要命，還留下了一句被諷刺的俗語——“鼠牛比”，即普通話“吹牛皮”之意。順便說一下，我家鄉是上海郊縣的青浦，家鄉人都把鼠叫“老chi”，在我家鄉，至今不說吹牛皮（不過，“吹”的鄉音正巧也讀chi），而說“chi牛比”。

鼠的狡黠，鼠的貪婪，鼠的破壞性，在人世間留有許多罵名。諸如俗語“老鼠過街，人人喊打”“老鼠拉秤錘，盜鐵（倒貼）”“老鼠怕見貓兒”“老鼠尾巴，打一百棒槌也不變樣”“老鼠眼睛寸寸光”“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鼠頭鼠腦，不是好料”等，都沒有說好的。而現實社會里還是有比老鼠更無恥，更可惡的，《詩經》曰：“相鼠有皮，人而無儀。”“相鼠有齒，人而無止。”“相鼠有體，人而無禮。”可見，古訓也說有的人比老鼠還不如，既貪婪、無恥又無禮。

《詩經·魏風·碩鼠》所記，究竟是當時鼠疫橫行的實錄還是對貪官肆虐的諷喻，不得而知。但魏國輕飄飄地亡了，民歌《碩鼠》卻以沉重的姿態烙在歷史的竹簡上。后來的人多以碩鼠比喻巨貪，侵吞民之膏脂的人。可嘆碩鼠王國子民眾多，不計其數。近代不談，我們從歷史上挑兩個典型的例子來說說，一個石崇，一個和珅。兩個人都是巨貪，貪法卻各異。石崇走的是商業化的發展道路，他當過幾年荊州刺史，在任期間，除了加緊搜刮民脂民膏之外，還干過骯臟的搶劫勾當。有些外國的使臣或商人經過荊州地面，石崇就派部下敲詐勒索，甚至像江洋大盜一樣，公開殺人劫貨。這樣，他迅速掠奪了無數的錢財、珠寶，成了當時最大的富豪，連皇親國戚也比不過他。可惜僅僅以商掠富，使得石崇根基不穩，怎么著不過一個普通官員，一旦政治上受了牽連，立馬倒臺。與之對應的是清朝的和珅。和珅走的是政治化的發展道路，畢生所學，一點靈性，只為討乾隆歡心，外加自己斂財。雖然他在嘉慶年間轟然倒臺，但那是乾隆死后的事。和珅在朝多年位高權重，勢力盤根錯節，與皇帝又是姻親，這一等關系非同小可，乾隆不死無人敢動他。嘉慶后來雖賜死了他，終究因和碩公主的關系不敢深究和珅的兒子豐紳殷德。樹倒猢猻散，根卻未被滅絕，這在君權至上的社會十分難得，由此可見和珅行事周密，深謀遠慮。——顯然在修為上，石崇這種暴發戶式的碩鼠比和珅這種政壇九尾狐式的碩鼠道行差得不止一籌，可是僅僅修煉成石崇那樣的碩鼠也已頗為不易。須知無論哪種，一旦披上了鼠皮，就丟下了人的良心。

鼠理當在消滅之列，但是與人類共生的鼠遍布全球，自有它的生活法則。據說鼠也有用，小白鼠為人類解剖試驗作出大貢獻；西方文化產品米老鼠，更成了孩子們最喜愛的動物形象……現代科學中“鼠”有了新的意義，它是帶著電尾巴、控制面板的計算機重要附件！另外，據說貓為了自身，也要保護鼠，不讓鼠類絕跡，否則它又何以生存？這樣鼠的興旺繁衍就有了生態環境，也有了理論依據。民諺“官倉老鼠大如斗”，官鼠甚于民鼠多矣。原因就在于官倉豐盛而疏于監督，純非鼠之罪也。

【中西文化漫談】

在中國文化觀念里，鼠是丑陋的、邪惡的。在漢語一百多個含鼠字成語中，沒有一個是褒義的，如獐頭鼠目、鼠目寸光、過街老鼠、抱頭鼠竄、膽小如鼠等等，稱小人物為鼠輩，稱貪官為碩鼠，不一而足。即使在藝術作品中，如戲劇《十五貫》的婁阿鼠，也是被世人詛咒的。但是，在西方文化中卻出現了鼠的可愛形象。

西方鼠最可愛的有兩類，一是土撥鼠，二是米老鼠。

2月2日是土撥鼠節（Groundhog Day）。每年這一天，土撥鼠會從冬眠的洞里跑出來，如果那天出太陽，它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就會再鉆回洞里去躲六個禮拜；如果那天是陰天，那就表示，春天已經到來。美國人其實是很天真很具有童心的，否則也不會讓土撥鼠來告訴他們春天到底來了沒。在美國幾乎各個州都有自己的土撥鼠，都有各自的土撥鼠小姐偶像，據說她們能進行天氣預報，非常準確。當然，美國最有名的土撥鼠，還是以賓州的菲爾小姐堪稱第一，這可能還跟獲得金像獎的喜劇電影《今天暫時停止》有關。你看，土撥鼠報春后，主人抱著她到處向人們祝賀新春。（見下圖）

西方人贊頌的鼠當然不是家鼠，而是松鼠。土撥鼠是松鼠家族中溫厚的、大腹便便的成員。它們大約有一只貓那樣大，并且在受到驚嚇時會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土撥鼠也有令人討厭的，在蒙古大草原發現的波班克品種土撥鼠特別容易感染鼠疫桿菌，這種細菌可以引起肺部感染，傳播通常大家所知道的腹股溝淋巴結炎瘟疫。所以人們很害怕土撥鼠打噴嚏，一打噴嚏細菌飛揚，到處傳播，往往致人于死命。所以，蒙古人從來不吃土撥鼠的腋窩，因為傳說“它們容納著一個死去獵人的靈魂”。但是每年2月2日，土撥鼠穿行在穿著禮服的“觀察員”之間，觀察員問她：“看到自己的影子了嗎？”如果她低聲回答：“是的。”這就意味著冬天還要6周才能過去。據說從1887年以來，菲爾的回答從沒有錯過。

米老鼠似乎比土撥鼠更可愛，它已成為中西文化交流的使者。它是中國少年兒童熟識的卡通形象。創造這一形象的是沃爾特，1922年他21歲時，在堪薩斯市成立過一家“歡笑卡通公司”，那真是一段十分艱苦的時期。在一間破爛不堪的屋子里，沃爾特描繪他漫畫家的夢……有一天，當沃爾特辛苦伏案畫畫的時候，有一只小老鼠瑟瑟縮縮地爬到桌子上偷食面包屑。當小老鼠發現沃爾特沒有趕它走或置它于死地時，就大膽地與他逗樂，甚至淘氣地爬上他的書桌，仿佛在看他畫畫似的。

在寂寞和苦悶中，這一大一小的生靈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那只小老鼠雖然淘氣，卻也很溫馴，更會撒嬌，有時甚至蜷伏在沃爾特的手掌心里睡大覺。沃爾特很喜歡地看著它，研究它的每一個動作，甚至還會對著鏡子又皺鼻子、又努嘴巴，學著小老鼠一大堆可愛的小動作。當歡笑卡通公司要關門的時候，沃爾特舍不得那只小老鼠，于是把小老鼠帶到附近的樹林里，放走了它，并在心里與小老鼠默默地道了別。

小老鼠走了，但小老鼠的影子一直在沃爾特的心里。也許是人類爾虞我詐的事情太多，沃爾特倒更喜歡小動物的那種坦誠和無欺。就在沃爾特計劃要制作一部新的動畫片，要塑造一個新的角色時，令他念念不忘的小老鼠形象就突然從他的腦海里蹦了出來。……他畫了幾張草圖，這只老鼠太像沃爾特了：它的鼻子、面孔、胡須、走路的姿勢和表情，都好像有沃爾特的影子。沃爾特給小老鼠起了個昵稱叫“米奇”。在中國，小朋友所熟悉的“米老鼠”這三個字，其實就是從“米奇老鼠”簡化而來的。

“米奇老鼠”（Mickey Mouse）讓世人大開眼界，讓我們從米奇身上看到了西方人的幽默和善良。與此同時沃爾特·迪斯尼的名聲大震。米老鼠溫柔可親、善解人意，但也有些急躁粗心。這個小家伙很有正義感，喜歡打抱不平，常常不自量力，使自己身陷險境；他頗有些機智，也很勇敢，所以最后總能化險為夷。他還有淘氣的一面，常常喜歡惡作劇，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1928年5月10日，“米老鼠系列影片”第一部——《瘋狂的飛機》在好萊塢日落大道的電影院試映，一舉成功。現在，米老鼠80歲了，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但是其魅力卻始終未曾稍減。不知道米老鼠陪伴過多少小朋友的童年，帶給多少小朋友無盡的歡樂。米老鼠，這只全球最知名的“老鼠”，大大改變了人們對老鼠的印象，也成為沃爾特·迪斯尼卡通王國的招牌和重要標志。

無論是生物形象還是藝術形象，西方老鼠給了我們一個深層次的啟迪：維護生態和諧是多么重要。自然界是人類共生共存的朋友，你破壞它，最后的惡果可能就得自己吃。曾幾何時，中國人不知怎的發了瘋，發誓要消滅麻雀，幾億人出動，耗資傷神，上屋頂、爬樹枝，放鞭炮、敲大鑼，吼聲震天，雀羽落地，……最后發現麻雀竟是益鳥！

進入現代科技時代，一種新型“鼠”——mouse——鼠標，跟人類結成比自然界的鼠更為親密的關系。這是一只拖著長長尾巴，聯結全球高速信息公路的老鼠。If you open a window with a mouse click，right click on your mouse，你就能到達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真是鼠行天下，人與自然對話。它引領時代新潮流，像土撥鼠一樣看不到自己的影子，預示著信息科學的春天已經到來。它活躍在所有人心中，充滿活潑、幽默、歡快和智慧，像米老鼠一樣帶給世界充實的情感，讓人們生活在童話的神奇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