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何“心甘情愿”地交擇校費

大多數家長是不敢拿孩子作賭注的，特別是在獨生子女時代。教育這個“市場”挾持的是學生的未來，吃飯穿衣可以馬虎一點，孩子的前途卻不能當兒戲。以學生的命運、前程為誘餌，不去咬這鉤的“魚”不多。

擇校費———對當今有孩子的家長來說已經不是一個新鮮詞了，毋庸諱言，我就是一個“心甘情愿”去交擇校費的家長。

記得孩子從小學升初中時，趕上電腦派位，不愿讓冰冷的機器擺布孩子的命運，于是便開始了漫漫擇校路。看到別的家長領著孩子，拿著沉甸甸的一摞“三好證書”“奧數獎狀”，就有點心虛，誰讓咱孩子小時候盡貪玩了呢?跑到一所重點中學，門衛讓我填能贊助多少錢的表格，我鼓足勇氣填了三萬元，誰料人家最終還是沒收，我才意識到這點錢于我看來是天文數字，在學校看來實在寒酸。但是孩子要緊，錢不夠咱可以“關系”湊，托了人送了禮，才把贊助費打進了另一所中學的賬戶。

“據了解，大多數擇校的孩子，并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真正有錢人早把孩子送國外去了或者送國內頂尖的學校去了。”一位孩子的母親對我說，“我們這些孩子，都是工薪家庭的孩子，省吃儉用甚至和親友湊錢為孩子上一個相對好一點的學校。我們當然希望物有所值。幾萬元，這畢竟不是一個小數。”

大多數家長是不敢拿孩子作賭注的，特別是在獨生子女時代。教育這個“市場”挾持的是學生的未來，吃飯穿衣可以馬虎一點，孩子的前途卻不能當兒戲。以學生的命運、前程為誘餌，不去咬這鉤的“魚”不多。于是，出得起這個擇校費的，自然爭相掏錢；即使出不起這個錢的，因為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也不得不勒緊褲帶。一些人甚至是去賣血、乞討、借高利貸、有病不敢治，用這些“沒有辦法的辦法”去滿足學校的索價。

家長心甘情愿為孩子擇校，無非是想讓孩子享用優質教育資源，有好的師資、優良的教學設施。可是往往事與愿違，人家重點學校要分實驗班、普通班，好的師資、優良的教學設施多是給實驗班學生配備的，普通班的學生只有吃剩落兒，所以當失望多于希望時，這筆捐資助學的“捐贈”就變成了家長的心病。除了期望中的教學質量得不到保證，退學不得退錢，更傷害家長和孩子的，是老師對交擇校費的學生的漠視。我周圍就有很多這樣的例子，一個姓夏的家長說：“我為孩子花了4萬元贊助費，卻得不到老師對孩子的愛護。因為孩子資質差一點，老師經常對孩子冷嘲熱諷。我們家長本來想用贊助費換來老師對孩子的特別關注，可是學校卻把我們當成搖錢樹，孩子學習不好，就用孩子基礎差來打發家長。”更有的老師說，“反正你家有錢，趕緊把孩子送到國外去，不要占用高考名額。”一位姓吳的家長說，“為了孩子上學，我把買車的錢都搭進去。為孩子上學花錢，我愿意。但是‘贊助費’能不能保證孩子成才?如果不能‘保證’，學校憑什么收這么多錢?如果我能證明，老師沒有認真負責地對待孩子，學校就應該退我的贊助費。不能這樣一句‘捐了’就算了。”一位孩子的母親說，“我們省吃儉用為孩子，不是要求老師對花錢上學的孩子特殊對待，格外重視，但至少不能漠視吧?”

遺憾的是，漠視甚至歧視孩子的現象確實存在。交過擇校費的人會告訴你些內幕：多少“重點學校”為了保證升學率，到了高考“臨門一腳”把成績差的孩子踢出校門……踢出去是有“理由”的，無論家長交了多少擇校費，無論孩子的成績差應當怨誰，反正不能影響本校的升學率，因為升學率關乎著重點校、示范校的評定，評定之后“重點學校”又可以堂而皇之地多收擇校費。一代又一代的家長和孩子就在這個驚世駭俗的怪圈中掙扎，有多少人把這種難以言表的心酸吞到自己的肚子里，不到媒體曝光或者有關部門查處，無論學校用什么手段將你孩子勸退、還是找茬記過，抑或是逼迫他厭學逃學再不上學，這筆“擇校費”可是一去不復返了。

“擇校費、擇校費，其間多少家長淚。”高不可攀的價碼使普通老百姓勒緊褲帶去買納稅人共有的公共教育資源，是讓公眾重復付費。受益者拿到了這筆巨額資金，如何花銷卻沒有向公眾作出交代。教育部門豪華辦公樓日益增多、中學校園里停放的轎車日漸高檔，接連幾年的調查表明，地方教育一躍成為暴利行業，擇校費作出了舉足輕重的“貢獻”。正因如此，一些政協委員直指擇校費制度“成為教育腐敗的一個催化劑”。

教育資源分配不公是產生擇校費的根源，我國現階段城鄉差別依然明顯，同樣在城市亦有重點校與普通校之分，擇校費制度恰恰使“重點學校越辦越強，普通學校越辦越弱，兩類學校的教育質量差距明顯擴大”，人為地制造了教育資源配置的不平衡，拉大了教育不公的程度。如此這般，擇校費制度就成了一個圈套：越辦越強的“優質資源”、重點學校可以穩坐釣魚臺，按質論價，等著愿者上鉤。而在“越辦越弱的學校”就讀的學生只有“自力更生”或者等著“自生自滅”了。

我國目前的擇校費制度與自古就倡導的“有教無類”教育理念全然背道而馳，是認錢不認人，是因錢施教，極大地損害了教育的公平。專家有言：“社會上應形成這樣一種共識：教育公平乃是最根本的公平。其他領域的不公，只能傷害人于一時；教育領域的不公，卻傷害人一世。”只因為窮交不起本就不合理的擇校費，一些孩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樣分數甚至更低分數的“富孩子”站在“起跑線”前面。這不只是使處于社會底層的人喪失了獲得成功的潛在機遇，更傷害了純潔的孩子們對社會公平的信心，在尚未形成健全人生觀的孩子心中播下了金錢萬能的種子。

然而作為家長，交擇校費也有難言之隱，人稱“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兩廂情愿”。很多人交了巨額擇校費后一聲不敢吭，有記者采訪也不敢說真名吐實情，生怕學校把自己的孩子作“人質”給“小鞋”穿———記得當年我拿到捐資助學的“榮譽證書”后，臉上賠著笑，心里流著淚，嘴上還得謝謝人家。在當今“教育”這個強勢集團面前，我們這些家長和孩子是多么的弱小與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