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路人（三首）

同路人

他領先拐進一條巷子

白日倦怠地合上眼皮，濃重的黑色

徹底覆蓋了浮游著深藍色微光的傍

晚。

她跟隨著他，行走的樣子

如同一只抽搐的鳥。

鳥兒的羽毛是拼湊的五彩花卉

她在雜色的羽毛下木然地跳躍著

他向著他的小鳥，微側過臉

翕動著嘴唇，沒完沒了地絮叨

“出現了太久，期待消失了。

知道嗎？消失以后，永不出現了。”

奇異的絮叨，像泛起的混濁水泡。

她跟隨著他，小心翼翼地提著羽毛

艱難地行走著，

如同一只抽搐的鳥。

他們前后穿過殘葉滿地的賣場

一灘一灘的污水，在向外擴張

他帶頭往前走

微側過臉，沖著他的小鳥絮叨：

“臟，我比這更臟。”

她踮起腳尖，調試著步伐

他的話從她耳邊順風擦過。

他們穿過巷子兩旁傾斜的矮房

閃著橙色、粉色光束的發廊

一字排開，像一面面駭人的照妖鏡。

稀松昏黃的皮肉，懸掛在墻角邊

出入的男人擦拭嘴角的油。

他轉頭看了幾眼，

沖著他的小鳥，怪叫起來：

“臟，我比這更臟。”

她跟在身后，抖動著羽毛

行走的樣子如同

一只抽搐的鳥。

一股惡臭飄過來，

徑直鉆入了鼻孔與肺腑

她急忙捂住下半邊臉

輕拽住他的衣擺。

他拖著她，

掃一眼高高隆起的垃圾堆

微側過臉，狠狠地說：

“臟，我比這更臟。”

她不發一言，收攏羽毛

跳著腳，如同一只抽搐的鳥

他把她拉到身邊，

看著她，奇異地笑著：

“前面是我的家

一個墳場。”

她突然開口：

“我與你同一個方向。”

在路上

潔身自愛的路標，矗立著

指引著一個明確的方向

奔馳在路上的人與車

急匆匆地往前趕

歲月的光影輕拂過

圓形的、方形的、三角形的臉

浮沉出世的榮耀，一閃而過。

無法留住青春與美貌的女子，

用火焰染紅了車頂。

徐徐吹進的暖風，仿佛輕佻的舌尖

舔噬著逐漸松弛的皮膚

白皙的胳膊上，星星點點的斑紋

爬山虎似的，擴展著無奈的領域。

一個速度，代表著流逝

任何一聲鳴叫，也只是符號

精心編制的思想，鑲嵌在

時光的隧道里，被過往的車輛

疾速地喚醒。

彼岸花

這一日爆出了聲響

莫名的恐懼環繞住心房

似乎來不及了——

來不及往前來不及退后

木桌上，花瓶插著花

艷紅的色澤格外妖魅

幻若仙境的風景，剎時凝結

驚異的眼神一圈一圈地擴大

坐在那里的先生

拖長兩條竹竿似的長腿，神情安詳

圍繞的朋友如溫暖的陽光

木桌上的花啊！艷麗得可怕

“什么花啊？小姑娘。”

“彼岸花。”

“再采一些吧，采一些。”

“山上有很多，也叫死亡花。”

這一日爆出了聲響

死亡的花朵擇日開放

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挽留，來不及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