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立憲的啟示

2008年，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年份。因為，整整一百年前，搖搖欲墜的大清王朝頒布了《欽定憲法大綱》，標志著中國立憲之肇端。在紀念這一重大事件的日子里，反思過去百年立憲的得失頗有意義，因為總結其經驗教訓，有助于我們辨明未來的努力方向，探索可行的憲政之路。

毋庸置疑，百年立憲的嘗試，使我們收獲良多。君不見，“憲法”、“權利”、“自由”等概念都成為市井街巷流行的話語，“臣民”觀念已為“公民”精神所代替，“憲政”成為國人孜孜以求的目標；百年立憲的努力，使人們深深地認識到，政府的權力不應是無限的，而應是有限的，應當受到法律尤其是憲法的限制，亦即建立一個有限政府，目的在于保護個人的權利和自由；在百年立憲的進程中，各式各樣的憲法文本登臺亮相，其中不乏出色的作品，積累了憲法起草的寶貴經驗。

然而，我們必須承認，百年立憲的努力也有很多失敗和教訓，恰恰是這些失敗和教訓使我們未圓憲政之夢。從立憲的目的來看，過去百年的立憲嘗試或者是為了裝點門面，東施效顰，或者是為了富國強兵，抵御外敵，或者是為了實現現代化，建立一個強大的民族國家。而憲政的真正目的是，限制政府的權力和保護個人的自由。

從立憲的主體來看，在百年立憲進程中，參與立憲者曾主要是各界精英人物和社會名流，包括政治家、軍閥將領、黨派領袖以及知識分子等，而普通民眾則很少甚至沒有機會參與立憲。從根本上說，憲法是一個共同體內全體成員的基本共識。也就是說，憲法應當由全體民眾來制定，而不能由少數的精英越俎代庖。沒有普通民眾參與的立憲，很難獲得成功，因為憲法的實行端賴民眾的支持。

就立憲的方式和方法而言，百年立憲的歷程基本上遵循的是自上而下的進路。也就是說，百年立憲大多是一個從上到下的過程。這一過程意味著，通常情況下，先由最高領導人或者中央政府宣布立憲，召集各界精英和名流起草憲法，然后從上到下地推行這部憲法，號召民眾遵守之。而西方憲政國家的經驗表明，憲政的確立是自下而上的，從中世紀歐洲的城市憲章到18世紀美國憲政的確立，都是始于地方立憲的實踐，建立在堅實的地方自治基礎之上。憲政之確立宛如建造一座高樓大廈，沒有堅實的根基無以成就高大的樓宇。

從具體的制度設計來看，百年立憲前期進程中的諸多制度設計存有缺陷，不利于憲政的確立。譬如，大多憲法文本里都過于強調中央集權，未能恰當處理中央與地方的權力關系，陷入“收死放亂”的怪圈，地方之積極性未能充分發揮；諸多憲法都迷戀“最高權力”，崇尚至高無上的權威，而憲政之關鍵乃建立一個多中心的秩序，強調分權制衡之道；大多憲法文本里都過分地強調國家和集體利益高于個人利益，以致個人的權利得不到有效地保護；在百年立憲進程中，不少憲法都大力倡導公民的義務，而憲法的真正目的是為了防范政府而非公民；盡管幾乎每一部憲法都規定了公民的權利，但是對社會經濟權利的強調常常勝過對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的倡導，而憲法之根本在于保護公民不受政府的非法限制和干預，而非為公民提供各種各樣的福利。

當下，在建設“法治社會”的大潮中，實現依法治國已成為舉國民眾的共識。認真反思百年立憲之得失，并在此基礎上做出審慎合理的選擇，對于我們的現代化進程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