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創新型國家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從體制改革到機制完善,以及社會文化環境建設無不與之息息相關,其中,科技體制改革是近年來學界一直關注的熱點,而深入討論我國科技管理體制改革勢必要涉及某些機構及其所轄的研究隊伍。繞過或回避某些重要的具體問題,則難免使討論的問題限于空泛,流于一般的原則號召。
目前,我國基礎研究隊伍主要集中在中國科學院和大多數高等院校。中國科學院下屬眾多研究所多數從事基礎研究,其研究隊伍號稱我國科技隊伍的“國家隊”。此外,我國高等院校中,像原來的綜合大學,“研究型”大學,教育部所屬的重點大學以及一些優秀的地方所屬院校和部隊院校也都有著相當雄厚的基礎研究隊伍。這兩部分研究力量可分別稱為“主力”和“主體”,綜合一起構成了我國基礎研究隊伍的近乎全部。
然而在我國,這兩大部分研究隊伍卻形成了“主力”和“主體”相分離的不盡平衡的態勢。所謂“主力”是指有突出的領軍人物帶領的精銳部分;而“主體”則是指占數量優勢的群體部分。這種局面的形成主要是機構設置和一些制度層面上的原因造成的,這不僅沒能形成平等競爭,而且也未形成研究力量的最佳整合和合理分布。
從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獲得情況統計可以看出這種不平衡的狀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資助范圍是十分明確的,即主要資助自然科學范疇內的基礎研究,也包括部分應用基礎研究。在基金的各類項目中“面上項目”(包括自由申請項目、地區基金項目和青年基金項目,“十一五”以來平均達到大約32萬/項)是資助項目最多的一種項目,其中的“自由申請”類型對從事基礎研究的申請者沒有年齡限制和地域要求。因此,每年申請這類項目的人數最多;此外,再加上“地區基金”和“青年基金”便構成了基金項目的主要部分——面上項目。資助這類項目的經費幾乎占資助總經費的60%。從“十五”以來到目前“十一五”的頭兩年,從對“面上項目”資助情況的統計來看,屬于各類高等院校的申請者獲得這類項目最多,根據統計數字,70%的面上項目被大學的研究人員所獲得;屬于中科院各研究所人員獲得的面上項目一直不到30%。其主要原因是中科院各研究所申請人數遠遠低于高等院校。這就足以說明,我國基礎研究隊伍就數量而言,多數集中在大學里,也就是前面說到的“主體”部分,即數量的優勢。
如果看另一類“重點項目”(資助強度可達200萬~300萬之間,一般是四年期限;五年內安排的立項數量較重大項目要多,每年約100~200項之間),資助情況則剛好相反。這類項目的70%被中科院所屬的各研究所為主的研究團隊獲得。而作為基礎研究隊伍的“主體”,也即大學里的研究團隊處于相對弱勢的境地,一般他們獲準該類項目總數不超過30% 。“重點項目”與“面上項目”有很多不同之處,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資助強度(即資助經費)要遠遠高于“面上項目”數倍乃至十倍之多;因此這類項目申請競爭就更為激烈。基金會管理章程規定這類項目本身的要求比面上項目也要高得多。首先,研究內容相對寬泛一些,要求研究隊伍和學術帶頭人都比較嚴格,一般應該是該領域公認的高水平且具有較厚實基礎的研究隊伍。其次,評審過程中為了嚴格遴選和公平競爭,在第一輪通訊同行評議的基礎之上,一般還要進行面對面答辯的第二輪評審,以此來確定中標的申請隊伍。顯然,獲得這類研究項目,可以充分顯示獲資助單位及其研究隊伍的實力和水平。所以各單位對競爭“重點項目”格外重視,想方設法組織隊伍申請。
統計結果表明,在我國高水平、有基礎的研究團隊主要集中在中科院,也就是我們所稱之的“主力”隊伍。問題是研究隊伍的這種“主體”和“主力”相分離的現狀將使我國科技綜合實力的提升和整體發展受到嚴重的影響和制約。眾所周之,大學的辦學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該校科研水平的高低,包括科研成果、科研團隊和學術帶頭人。雖然我們不能說像北大、清華等這些著名大學的科研水平不高,科研團隊和學術帶頭人缺乏,但是我們必學看到大批的科研精英和眾多的科研資源過度集中于中科院而脫離了大學,不能不說是一種尷尬的局面,這種狀況對大學的發展和中科院本身的發展都帶來了一些不利的影響。例如,北京大學和南京大學是我國生物化學專業教學、科研水平最高的高等學府,特別是科研學術水平堪與中科院上海生化研究所相比;遺憾的是,我國生化領域的院士級學者幾乎都集中于中科院的各所,北京大學和南京大學生化領域的教授多年來無一位當選中科院院士。像北京大學和南京大學這樣的著名學府匯聚了全國一流的生源,對這些優秀學生如能從本科教育階段就有機會師從國內科研領域一流的專家學者,這對他們的科學生涯將具有重要的意義。可以不夸張地說,如果北京大學,南京大學能有中科院生化所,細胞所,生理所及腦所等諸多研究所(合并成上海生命科學研究院之前的各所)部分力量融入,那么對該校來說,不管是教學還是科研就真正是如虎添翼了!
可見,很多大學因沒有或缺少高水平科研工作的拉動而發展滯慢;同樣,中科院的研究工作與大學教學脫節也因缺少活力和梯隊(研究生和本科生)而常出現后顧之憂。總之,隊伍的“主力”和“主體”分割的狀況,帶來的不是雙贏而是互相影響和制約。
基礎研究的本質就是創造知識和積累知識的過程。就這一點而言,基礎研究和大學教育,特別是研究生教育結合起來是符合基礎研究發展特點的。正因為如此,多數發達國家都把基礎研究工作及研究人員集中在大學里,在那里有良好的氛圍和環境,可以敞開研究人員思維,探討他們喜歡的任何學問,而不受任何羈絆;在那里有著名的教授、學者乃至諾貝爾獎獲得者作為學科帶頭人從事著教學和研究工作;在那里,大學的本科生,研究生在其學習過程中就能領略甚至參與到學科前沿的探究之中,這對于培養他們的興趣,開創他們的科學生涯大有裨益。然而在我國,中國科學院以組建“國家隊”這種建制模式集中了我國基礎研究的主要力量和精華部分,使這支力量雄厚,堪稱頂尖水平的研究隊伍與大學教育相隔甚遠。
應該說,在建國初期,科學研究幾乎從零開始的時候,集中人力、物力組建一些專門機構對于學科建設和隊伍建設是十分必要的。我們也可以看到這種模式曾經發揮的積極作用和為我國科學發展打下的良好基礎。中科院的研究人員多年來的努力也取得了一些顯赫的科學成就。然而,隨著我國教育事業的迅速發展,曾經一批稱作綜合大學、重點大學和“研究型”大學的院校經過多年的建設和發展已經逐漸形成比較完整的學科體系和合理布局,大學里的基礎研究特色也越來越加顯現,不僅形成一支數量相當的基礎研究力量,而且對我國的大學的教育質量和學術水平的提升起到了帶動和促進作用。可以說,和各國的大學發展有著同樣的規律,我國大學里的科學研究也已經成為拉動大學整體發展和學術水平進一步提高的關鍵因素。在這種情況下,中科院和教育部門的大學分別管理的研究隊伍,繼續處于如上述的分割狀況,對于我國科技發展,特別對基礎研究是弊多利少的,根本改變這種狀況必須從科技管理體制——機構設置的改革、調整入手。
因此,應該把擁有我國最高水平研究隊伍和眾多精英人才的中科院部分研究所恰當地、合理地融入部分大學之中,改變上文所述及的基礎研究隊伍“主力”與“主體”相分離的尷尬狀況,充分重視科學發展的規律,努力促進我國科技進步和自主創新。這樣的改革舉措不僅必要而且有可能。中國科學院目前所轄研究所共84個,其中,屬數理化天基礎科學領域16個;生命科學和生物技術領域23個;環境和地學領域24個。在后二者47個研所中仍有相當一部分研究所主要還是從事基礎研究或應用基礎研究。總之,中科院所屬的各個研究所多數是以基礎研究為主的。只要有周密的計劃方案,有選擇的分步實施,使部分研究所與某些大學真正的結合、融合或合并,一定會為我國科技管理體制改革打開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