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明是文化的最高形式或高等形式,體育的本質是文化,但不一定是文明。第三種歷史觀認為,游牧民族創造體育文化,而農耕民族貶抑體育文化。體育起源于游牧民族的野蠻,衰退于農耕民族的文明。奧林匹克精神出現在歐洲,因為歐洲是游牧文化傳統,而古代中國長期以來謹遵農耕文化傳統。體育的淵源與文明之間的對立決定了體育與文明之間存有隔閡,城市的誕生使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有了相似的生存方式,同時也誕生了相似的更高級的需求,體育與文明之間的隔閡才在城市文明中得以彌合。
關鍵詞:體育文化;第三種歷史觀;體育與文明
中圖分類號:G8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7116(2008)05-0014-04
Estrangement between sport and civiliz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third historical view
ZHOU Jian-Sheng,QI Zheng-Tang,JIANG Bing-xian,HU Jian-zhong
(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Hengyang Normal Institute,Hengyang 421008,China)
Abstract: Civilization is the highest form or a higher form of culture, while the essence of sport is culture, but not necessarily civilization. The third historical view considers that nomadic nations created sports culture, while agricultural nations depreciated sports culture. Sport originated from the barbarism of nomadic nations, and declined in the civilization of agricultural nations. The Olympic spirit occurs in Europe, because Europe is the tradition of nomadic culture, whereas ancient China had observed the tradition of agricultural culture over a long period of time. The opposition between sports origin and sports civilization has decided the existence of estrangement between sport and civilization. The birth of cities enables nomadic nations and agricultural nations to have a similar manner of existence, and at the same time gives birth to similar needs at a higher level. The estrangement between sport and civilization can be made up only in urban civilization.
Key words: sports culture;the third historical view;sport and civilization
1文化與文明的間隙
在中文和西語中,“文明”(civilization)和“文化”(culture)都屬于使用頻率極高而又極為模糊的概念。關于文明與文化的關系,學術界主要有3種意見:其一,文化和文明的外延完全重合,甚至可以說是同義的。泰勒在《原始文化》一書中說:“就廣義的民族學意義來說,文化或文明,是一個復合體,它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風俗,以及作為社會成員的一分子所獲得的全部能力和習慣”。其二,文化的外延完全覆蓋并超過文明的外延,文明指一種較高級的、較發達的文化形態,或特指城市文化,文化所包含的概念比文明更廣泛。在歷史學和考古學界,普遍認為文明是較高的文化發展階段。英國考古學家柴爾德的《社會進化》和克拉克的《從野蠻到文明》均持這一觀點。其三,文化和文明的外延分立、屬性不同、互不相交。文化包括人的價值、信仰、道德、理想、藝術等因素;而文明僅包括技術、技巧和物質的因素[1]。
以上三種觀點中,第一種完全抹殺了文明與文化的間隙,第三種則完全割裂了文明與文化的依存關系,只有第二種較為符合事實,即廣義的文化概念包括文明,兩者的區別主要表現在如下兩方面:1)文化通常與自然對應,而文明一般與野蠻對應;2)從時間上看,文化的產生早于文明,文明是文化發展到一定階段形成的。原始時代只有文化而沒有文明,一般稱原始時代的文化為“原始文化”,而不說“原始文明”。因此,學術界往往把文明看作是文化的最高形式或高等形式。總之,文明隸屬于廣義的文化范疇,“文明”與“文化”在詞義上有感情色彩之分,有些條件下可以替換,有些條件下則不能。
2體育與文化的親昵
文化是一種社會現象,是人們長期創造形成的產物;同時又是一種歷史現象,是社會歷史的積淀物。確切地說,文化是指一個國家或民族的歷史、地理、風土人情、傳統習俗、生活方式、文學藝術、行為規范、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等。體育文化是人類關于體育運動的物質、制度、精神文化的總和,它涵蓋了人類的體育認識、體育情感、體育價值、體育理想、體育道德、體育制度和體育物質條件等[2]。體育文化是人類文化的一種,而且非常獨特,別的種類的文化大多受到國家、民族、宗教等因素的阻隔而形成一個個文化圈。比如電影、音樂、文學等文化形式的價值判斷總的來說是相對的,很難有非常明確的客觀標準,但體育則有著全世界共同的規則和體育語言。體育能體現“公平競爭”的原則,所以越來越受到人們的歡迎,以奧林匹克精神為特征的體育文化已被全世界人民所接受。
體育之所以被稱作文化,原因有四:第一,體育運動本身是人類創造的、后天習得的、具有非遺傳性的身體活動,它不是動物本能的肢體活動和嬉戲,它是人類思維方式的表達和傳遞。第二,體育運動具備文化的各種特質,體育不僅具有外在的身體活動形式以及設施、器材等物態體系,而且具有內在的價值觀念、意識形態、行為規范等心理歷程以及心物結合的中間層次的內容。第三,體育是以人自身的活動改變人自身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實現自身自然價值和社會價值的轉變。體育本身已超過了物質文化體系,成為社會上層建筑的一部分。第四,體育運動的發展過程,表現了文化的時代性、民族性、繼承性、世界性、階級性等??傊?,體育與文化之間難分彼此,相互承載,體育文化是人類特有的社會文化現象,體育的本質就是文化。
3第三種歷史觀
歷史觀是人們對社會歷史的根本觀點和總的看法。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的關系問題是任何社會理論都不能回避的基本問題,唯物史觀和唯心史觀就是按照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來劃分的。對它的回答不是唯物主義的就是唯心主義的,超越唯物史觀和唯心史觀的第三種獨立的歷史觀是不存在的。提出“第三種歷史觀”的,是一位叫孟馳北的蒙古族學者?!皬脑忌鐣纸鉃檗r耕社會與游牧社會后,人類歷史就是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相互沖突,相互融合的歷史[3];就是游牧文化和農耕文化相互沖突,相互融合的歷史”,這就是孟老的第三種歷史觀。他在《草原文化與人類歷史》一書中提出的“第三種歷史觀”并非針對唯物史觀和唯心史觀,而是針對二十四史觀和階級斗爭史觀。這第三種歷史觀擯棄了二十四史“唯我華夏獨尊,四海皆為夷狄”的主觀和傲慢,也避開了階級斗爭學說中高度抽象、難以觸摸的哲學概念。相對“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這種令人敬而遠之的抽象概念來講,“草原”和“農耕”顯得格外親切,幾乎是觸手可及,這第三種歷史觀也許距離真實更近,距離真理更近[4]。從這種歷史觀角度觀察體育與文明的演進,似乎更能身臨其境地感受到體育與文明的隔閡由來已久。
4體育與文明的隔閡
即便文化與文明間隙模糊,體育與文化之間難分彼此,但對于體育我們經常提及的總是體育文化,并非體育文明?!绑w育文明”在學界和民間始終有一種令人諱莫如深,猶抱琵琶的感覺,學者們在體育文化上謹小慎微地固守著文化與文明之間并不清晰的界限。文化通常與自然對應,文明一般與野蠻對應;文化是中性的,而文明是褒義的。第三種歷史觀認為,體育起源于游牧民族的野蠻,體育的淵源與文明之間的對立,決定了體育與文明在現代社會依然存有隔閡,“體育文明”難以被農耕民族的后裔普遍接受。
4.1體育生于野蠻
考察體育的起源就不得不考察歷史,歷史上歐洲一直是游牧文化傳統,在中國因為農耕民族在人口數量上一直占優勢,從遠古起也不斷有游牧民族入侵,但入侵之后,甚至掌握了政權,最終也被農耕文化同化,所以中國一直保持著農耕文化傳統[6]。農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根本區別在于高揚的心理元素不同。原始心理元素,大致可分為兩大類:活性元素和惰性元素,活性元素包括拼搏、攻擊、進取、奮斗、勇敢、創造、冒險、自信等;惰性元素包括退讓、妥協、畏懼、投降、自卑、忍耐、守舊、保守等。對原始人來說,惰性元素是輔助性心理元素,原始人主要是靠活性元素取得歷史進步的。農耕民族的主要任務是守住社會靜態,因此就必須高揚人的惰性元素,活性元素調動人的生命活力、爆發力、沖力、創造力,惰性元素則壓制人的生命活力,而體育需要展示的都是活性心理元素,惰性心理元素不可能成為原始人創造體育文化的心理動機,游牧民族高揚人類的活性心理元素,為體育文化的創造、豐富和傳播創造了有利條件。
從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分析,人的需求有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實現5類,依次由較低層次到較高層次,人類創造任何文化都以滿足自身的某種需求為出發點。就當時的生產力發展水平而言,滿足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是原始人類創造一切文化的動因,體育活動不能解決饑渴和性的需求,與生理需求不相干,所以體育文化是出于安全需求而創造的。相對農業生存環境而言游牧民族生存環境嚴酷。牧民并非時刻都處在危機四伏中,許多時候他們還是過著和平生活。嚴酷的生活向游牧民族提出了嚴肅的問題:用什么方式能使活性元素常處在亢奮狀態,隨時聽候調遣?那就用體育活動來砥勵生命。體育就是制造對立面,設置假想敵,把人推到一個戰斗的氛圍中去。運動場是真戰場又是假戰場,一進運動場,你死我活決一死戰的念頭馬上堅挺起來。氣氛是緊張的、激烈的,有時還是危險的,像摔跤、擊劍、拳擊都帶有戰斗氣味。比賽決出勝負,方才互相視為仇敵的人才又握手言歡,假想敵人又成了朋友。在和平時期通過體育產生戰斗環境,燃起戰斗火焰,使人的精神常備不懈;用體育為人的活性元素開辟練兵場,這是人類的一大發明。這種思維歸結為一點,就是奧林匹克精神。當代奧林匹克精神,隨著文化含量的增加變得非常文明,這體現在為維護公平競爭而制定的各種繁瑣的競賽規章和儀式方面,而它在遠古時代的發端卻顯然蘊含著野蠻與獸性。今天的體育比賽常見“友誼賽”字樣,但人類創造體育為的卻是培養人的仇恨。沒有仇恨,很難鼓起人的勇力。愛、同情、憐憫、慈善都會淡化人的斗志,削弱人的戰斗力[7]。所以體育與文明在淵源上是對立的,只要生存環境改善,文明進步,掙脫野蠻和愚昧,體育肯定會因為失去利用價值而遭擯棄,這一現象貫穿中國農耕社會。
4.2體育衰于文明
農耕社會要維持社會靜態,必須壓制活性心理元素,高揚惰性心理元素,因此原始人類用體育激發人類活性元素的傳統漸漸受到冷遇,甚至被遏制。當游牧社會在戰場培養英雄時,東方的農耕社會卻在宗教寺廟或學校書院里培養儒士君子,游牧民族尚力,農耕民族尚德,各有各的理想人格。中國也有從原始社會繼承下來的神話故事和神話人物,希臘、羅馬、巴比侖都有自已的戰神,中國也曾有過自已的戰神——蚩尤,但這些神話超人對農耕社會培育人的惰性心理元素是非常不利的,東方神話超人和西方史詩中的英雄都不是農耕民族的理想人格,必須對他們進行改造,把尚力的英雄塑造成尚德的帝王和君子。宋明理學家們主張通過持敬和“格物”而達到“致知”、“窮理”,進而存天理、滅人欲,天下大同。理學家強調“關門閉戶,靜坐讀書”,對學生健康漠不關心。宋明以后學校雖仍存射禮遺風,但鄙薄肢體之風卻日盛一日[8]。但正是在這個揚文抑武的時代,東方文明昂首闊步前進,遠遠超過西方,體育與文明失之交臂。體育逐漸退化為王孫貴族、紈绔子弟在后花園中的一項娛樂,這顯然已經脫離了體育培育活性心理元素的原意,但野蠻的體育在農耕社會的衰退卻是體育向文明升級的信號,因為這表明人類對體育的需求,已從安全需求上升到更高級的娛樂需求。
不僅在中國農耕社會如此,脫胎于游牧文化的歐洲社會在生產力取得巨大進步之后,也出現了體育萎縮現象。中世紀前期,基督教宣揚肉體是靈魂的監獄,隨人的死亡而化為塵土,靈魂將回到上帝那兒按生前行為的善惡,接受恩典或懲罰。人們對現世冷漠,對未來的審判恐懼,對體育的主觀需要也喪失殆盡。羅馬教廷和各地區教會都采取強硬措施禁絕體育娛樂活動,“如果有人在節日、禮拜日或圣誕節的晚上去參加游戲、賽馬或戴假面具,在7年內禁止外出,令其每天鞠躬100次,祈禱200次”。基督教壟斷文化教育后,教育成了神學的侍婢、宣傳教義的工具,學校沒有開設身體活動課。為扼制學生的“肉欲”,只安排頻繁的祈禱,連夜間也要幾次起床祈禱懺悔,棍棒和鞭子是學校的必備品,體罰、監禁、絕食是學生的家常便飯,使學生身心倍受摧殘,體質普遍下降[9]。中世紀前期歐洲體育的衰落是基督教作祟的必然結果,但從另一角度看,也是中世紀前期的文明對體育野蠻淵源的拒斥。
4.3體育復興于城市文明
游牧民族為砥礪活性心理元素而創造體育文化,農耕民族為培育惰性心理元素而貶抑體育文化。奧林匹克精神出現在歐洲,因為歐洲是游牧文化傳統,而古老的中國長期以來謹遵農耕文化傳統。農耕文化和游牧文化本身有著先進與落后、文明與野蠻之分,文化一般都是先進的提升落后的,文明的提升野蠻的。中國有完善的農耕文化系統,無論在量上還是質上都壓倒了游牧文化[10]。當文化升級為一種文明,體育總被當作落后、野蠻的文化糟粕,被文明社會拒之門外。文明的腳步是不會停止的,如此說來,淵源于野蠻的體育與文明總會失之交臂,體育與文明的隔閡是難以彌合了。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游牧文化與農耕文化都是依賴自然環境滿足低級的生存需求而創造的,所以有著極顯著的地域特異性[11]。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高,人類掙脫自然束縛的能力增強,完全可能創造出不依賴自然環境也能滿足生存需求的文化,那就是城市文化。城市的誕生使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有了相似的生存方式,同時也誕生了相似的更高級的需求[12]。歐洲城市文明脫胎于游牧文化,中世紀短暫的黑暗沒有完全泯滅游牧民族血管里的活性心理元素。近代體育思想萌發于人文主義者“復興”古代文化的努力中,經過宗教改革和啟蒙運動而最終形成。歐洲近代體育復興不是游牧民族野蠻的復活,體育的目的不是滿足安全需求,而是對健康、娛樂、教育的需求,體育終于掙脫了野蠻的枷鎖,體育與文明的裂隙得以彌合。這個轉折發生在14至16世紀,正是程朱理學在中國如日中天的時候,東方城市文明脫胎于農耕文化,血管里本身就缺乏游牧民族的活性心理元素,缺少體育復活的原動力。唯我獨尊的驕傲與自負,使東方的農耕民族也不愿意屈尊向西方求教,這是近代中國悄然落后的重要原因。但農耕民族出身的市民們依然有著對健康、娛樂、教育的需求,體育與文明的裂隙遲早也要彌合,不過,這個時候游牧民族出身的歐洲列強已完成了體育與文明的彌合,用堅船利炮掃除了東方農耕民族對體育的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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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鄧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