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希羅多德是古希臘著名的歷史學家,在《歷史》一書中,他認為神人是同性的,為此,相較以前神的地位在降低,而人的作用和地位在歷史發展的進程中加強了。希羅多德的史學思想中出現了人本史觀的萌芽。修昔底德則進一步發展了這種人本史觀,在其所著《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中,他充分肯定了人在歷史上所起的偉大作用,認為歷史上的成敗興衰皆由人事所定,對世界史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古典史學 人本史觀 希羅多德 修昔底德
希臘古典史學是指以希羅多德和修昔底德為代表的古希臘史學,它是西方史學的濫觴。在世界歷史學發展的長河中,希臘古典史學為后世留下了豐富的史學遺產,形成了諸多的優良傳統,對西方也對世界史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人本史觀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人本思想是古希臘文化的顯著特征。著名的瑞士古典文化學者安·邦納寫道:“全部希臘文明的出發點和對象是人。它從人的需要出發,它注意的是人的利益和進步。”“這就是人的歷史的敘述,人的行為、目標,人的成敗的歷史。”在古希臘人的思維中,關于人的觀念很早就產生了。這在各種神話中得到反映。例如,希臘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的形象就是人的自我意識的覺醒的象征。普羅米修斯作為人類文明的建樹者,敢于否定最高主宰宙斯的權威,把天火盜給人間,體現了人類征服自然、支配自然的偉大精神。公元前九世紀的《荷馬史詩》和公元前八至七世紀之交出現的希西阿德的詩篇《田功農時》,都表現出對人的歌頌。作為古典史學的代表,希羅多德和修昔底德的史學實踐也體現著這一觀念。
一、人本史觀的萌芽——希羅多德及其《歷史》
希羅多德被后人譽為西方“史學之祖”,不僅在于他開西方歷史敘述體之先河,還在于他在古希臘史學發展史上,對從記神事發展到記人事,用批判的精神研究,具有發端之功。
希羅多德在《歷史》的序言中,就開宗明義地說道:“在這里發表出來的,乃是哈利卡納蘇斯人希羅多德的研究成果,他之所以要把這些成果發表出來,是為了保存人類的功業,使之不致由于年深日久而被人們遺忘。”在這里,希羅多德明確地提出了他的治史目的是為了“保存人類的功業”,從而把史學從記神事發展到記人事,這是他人本史觀的重要體現,也是將史學與神話分離奠定歷史學根基的重要一步。因此,柯林伍德說:“傳說的筆錄之轉化為歷史科學并不是希臘思想中所固有的,它是公元前5世紀的發明,而希羅多德則是它的發明人。”
希羅多德以理性的眼光來探究希波戰爭,以“人事”的角度為基點,從人的政治經濟因素、人的社會傳統、人的本性等方面來進行探索。在這里,希羅多德的歷史觀顯示出強烈的人本色彩。他認為希波戰爭的勝利是“人功”而非神意,是雅典的勝利拯救了希臘,“雅典人乃是希臘的救主”。在分析雅典勝利的原因時,他摒棄了神秘主義的解釋,完全歸之于人的因素:希臘軍隊裝備精良,紀律嚴明,希臘將士作戰勇敢,勇于獻身……波斯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們軍隊成分復雜,又是深入異地,外線作戰,戰斗力不強。他還認為波斯國王薛西斯的驕橫、貪婪是他發動戰爭的根本原因。薛西斯以為“太陽照射的地方沒有不屬于我們的”。因此,西方有的學者認為“希羅多德關于戰爭原因的一系列解釋,從根本上說是人的欲望,即人的本性所造成的。”
希羅多德人本史觀還體現在他的民主政治思想上。他高度贊揚雅典民主制下公民所享有的民主自由和平等權利。“權利的平等,不是在一個例子,而是在許多例子上證明本身是一件絕好的事情。因為雅典人在僭主制的統治下的時候,雅典人在戰爭中并不比他們的任何人高明,可是一旦他們擺脫了僭主的桎梏,他們就遠遠的超越了他們的鄰人”。“他認為人民統治的優美首先在于它的最美好的名聲,那就是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希羅多德奠定了西方史學發展的基礎,而修昔底德則將古典史學推向了高潮。如果說在希羅多德那里已經可以看到人本史觀的萌芽,那么修昔底德則進一步發展了這種人本史觀。
二、人本史觀的發展——修昔底德及其《伯羅奔尼撒戰爭史》
首先,修昔底德十分重視人的力量,論述了人在歷史上的作用,強調了人的重要性。他借伯里克利之口說道:“我們所應悲傷的不是房屋和土地的喪失,而是人民生命的喪失。人是第一重要的,其他一切都是人的勞動成果。”他還贊嘆人的非凡活力和勇敢精神,指出:“使我們城邦光明燦爛的是這些人和類似他們的人的勇敢和英雄氣概。”其次,修昔底德用抽象和永恒的人性來解釋歷史,認為:“古往今來,人就是人,有不變的人性,因此過去發生過的事情在未來會以十分相似的方式重復出現的。”修昔底德所指的人性是指人的自然本性,是人的貪欲、占有欲、權勢欲。他認為正是由于人類的本性才引發了伯羅奔尼撒戰爭以及各城邦的“革命暴行”。他說:“在各城邦中,這種革命常常引起許多災殃,只要人性不變,這種災殃現在發生了,將來永遠也會發生的,盡管殘酷的程度或有不同。”正是由于修昔底德思想中的理性之光,使修昔底德重視人的因素在歷史中的重要作用從而從人性的角度出發為一定歷史環境中的人類活動及其結果提供最關鍵或最終的解釋,正如巴勒克拉夫所說:“修昔底德早就認為歷史解釋的最終關鍵在于人的本性。”再次,修昔底德的人本史觀還表現在他完全摒棄以征兆、占卜、神意來解釋歷史,試圖用科學理性的方法去說明自然現象。如:戰爭爆發前,希臘人圣地提洛島發生大地震,人們認為這是大禍將至的征兆,修昔底德卻認為這不過是巧合的自然現象;他責備雅典將軍尼西阿斯因迷信天象而貽誤撤軍導致全軍覆沒的愚蠢行為。凡此種種都說明在修昔底德的筆下,神已被徹底排除在人類歷史進程之外,他完全從人的天然欲望、心理狀態等因素來說明歷史,因而是西方古典史家中最徹底的人本主義者。
三、人本史觀的根源
希羅多德、修昔底德史學中的人本觀念,可以說是與當時希臘社會的政治、文化、思想意識息息相關的。
首先,希臘城邦制度的核心即是“公民集體”。正如亞里士多德言:“城邦不論是何種類型,其最高權力屬于公民集體,公民集體實際上就是‘城邦制度’。”因此,實施公民的平等原則,即“主權在民”既是城邦制度的內在要求,也是城邦制度的本質體現。正是在城邦制下,希臘多數城邦實行民主政治,尊重個人的權利,允許思想言論的自由,由此可見,當時城邦的公民具有很高的自由度,人的問題自然被提到了重要的地位,尤其當城邦處于經濟繁榮與政治發達的時候,公民們自然就更需要宣揚人的意志,謳歌人的力量,探索人類自身的歷史進程而確認不變的人性了。
其次,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希臘古典史學的人本觀念是公元前5世紀社會思潮的影印。希羅多德和修昔底德所生活的時代是古希臘史上人的理性覺醒的時代。民主政治使雅典文化領域形成了寬松自由的學術氣氛,各種學派同時并存,互相競爭,不同思想自由發展,百花齊放。尤其在哲學上,出現了許多新的思想,新的學說,它們日益沖擊著傳統觀念。對人本思想的發展最先做出貢獻的是智者派。該派代表人物普羅太戈拉提出了“人是萬物的尺度”這個命題,沖破了傳統的人與神、人與自然關系的束縛,強調了人的自我意識,力圖在人的生活本身確立和尋求人的存在的原則,從而把人類置于人類舞臺的中心。即使像唯心論代表蘇格拉底及其學派的哲人們,也在反復探討關于人的問題,人的思想、人的道德、人的情操,即研究人的精神自我。當時盛行的這種重視人,研討人的問題的哲學思潮,還滲透到其它文化領域。比如戲劇,從宣揚主宰萬物的神為主到讓位給表現人的品格、贊美人的才智為中心。索福克利斯在他的劇作《安提戈拉》中,發出了膾炙人口的對人的頌詞:“世界的奇物珍寶可真不算少,像人這樣維妙的卻很難找。”在藝術上,從著重刻劃人體美的雕塑作品中,都可以找到這種影響的有力例證,如米隆的《擲鐵餅者》,坡利克利特的《持矛者像》等等。在這樣的時代思潮影響下,作為史學家的希羅多德、修昔底德豈能例外?
希臘史學人本思想的發達,還有思想文化傳統上的根源。在古代希臘人的思想意識中,宗教迷信色彩比較淡薄。誠然,希臘也有宗教和神話,但神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偶像,而是一個喧鬧的大家族。“神人同形同性”,是希臘宗教神話最突出的特點。神話也只是“人話”的藝術加工和再現。當神人同一時代終結之后,人類就必須對外部世界及其自身的行為、才能、經歷作出進一步的思考與研究,公元前五世紀,古希臘史學的興起,正是人們這種愿望的反映。
結束語
綜上所述,希臘古典史學所體現出的濃厚的人本觀念,是希臘文化理性特征的濃縮,是時代的產物。列寧說過:“人的認識不是直線(也就是說,不是沿著直線進行的),而是無限地近似于一串圓圈,近似于螺旋的曲線。”從古希臘人本史觀的確立,到中世紀基督教對人本史觀的全面改造,再到文藝復興時期“人的發現”,人類的每一次認識更新都使人本主義在史學中的主體地位更加鞏固。西方史學中人本思想的發展正是經歷了這種螺旋式的上升過程。古希臘史學是西方史學的發源地,在這里誕生了一批優秀的史家,通過他們的探索和研究,確立了以人為本的史學觀念,即一切以人為中心,從人的經驗出發來對人自身、對自然和對神(上帝)作解釋。”人成為了歷史活動的主體,研究人、關注人成了歷史研究的中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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