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保障涉及醫療、養老金、保險、病人護理等諸多問題。在這其中的每一個問題上,日本都遇到了困難,至今沒有找到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之所以會困難重重,很大的原因是因為現在的日本社會缺少活力,而活力的缺乏,則因為日本生育率降低,老齡化問題嚴重,更在于日益嚴重的貧富懸殊。根據OECD(經合組織)的調查,日本國民中收入在全國平均水平一半以下的貧困人口比率僅次于美國,在發達國家中高居第2位。過去的那個一億三千萬國民中有“一億人都是中產階級”的時代,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終結了。
不僅是日本,新自由主義經濟在給世界帶來發展和繁榮的同時,也在世界范圍的各個國家中拉開了貧富差距。而今如何消除貧富差距,已經成為了一個世界性的課題。
經濟的發展一定要以犧牲平等為代價嗎
要實現經濟的成長和國家的發展,貧富差距難免產生,這是一條已在世界范圍內得到承認的定理。然而,在北歐出現了一些不受這個定理束縛的國家,他們在取得發展的同時,獲得了經濟上的平等。了解這些北歐國家的形態,對于目前日本的發展會有很大的啟示。
看一下1995年到2006年之間的人均GDP增長率與衡量國民平等程度的基尼系數之間的關系,就會發現一個值得思考的現象:實現了GDP的高增長率的國家,反而是那些國民收入平均程度比較高(即基尼系數較低)的國家。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發展與平等之間并不是二律背反的關系,同時也證明,要實現經濟、社會的發展,有一個健全而堅定的中間階層是必要條件。
在泡沫經濟崩潰后不久的1993年,日本的人均GDP還位于世界首位,但到了2006年卻已經降到了第15位。在這13年間,日本的人均GDP減少了將近1.7%,而在同一時間段內,有一批國家實現了很大的發展。
首先是經濟迅速發展的國家,如中國、印度以及東歐諸國等。除此之外,最耀眼的就是北歐諸國了。
四個關鍵詞解讀北歐
1.強大的國際競爭力。北歐的國際競爭力在全球范圍內都是位于前列的。北歐四國——挪威、芬蘭、丹麥、瑞士的人均GDP都高高地列在世界前20位以內,并且排名均在日本之上。而北歐訓練有素的人才、安定的社會環境、技術革新等在世界范圍內備受贊譽。在產業上,北歐也從早前軸承制造等傳統工業中成功轉型,如今的北歐在汽車、IT、醫藥品等諸方面建樹頗豐。瑞典除了有沃爾沃汽車、通信業中的愛立信之外,還有宜家家居、成衣品牌HM等,而這些都是在全球范圍內很有競爭力的品牌。在全球的手機市場占了最大份額的諾基亞則更是芬蘭的驕傲。
2.高福利、高負擔國家。北歐諸國的高福利、高負擔是眾所周知的。在這些國家,社會福利制度很充實,但是另外一方面,國民的納稅負擔也很重。例如,在丹麥,國民負擔率(稅收和社會保障費用在GDP中所占比率)超過了70%(日本2007年的預算是39.7%),并且消費稅高達25%。然而,負擔雖然高,卻有超過七成的國民對這一制度感到滿意。因為在繳納高額的稅金之后,他們能享受到充實的福利。例如在瑞典,國家負責提供經濟保障,省里負責醫療,而市村鎮則負責教育和福利。體現在具體的數據方面,國家將49%的預算用于社會保障,省里將71%的預算用于醫療,而市村鎮則是將80%的預算都用在了福利、教育方面。通過實施這樣的地方自治制度,國家、省、市村鎮各司其職,把充實的社會保障落到實處。
3.人才機制先進。在丹麥,每個教師負責教授的學生人數平均為10.8人(日本為19.6人),丹麥學生的語言學習能力居世界第二位,瑞典居第六,而挪威居第九。另外,在瑞典,平均萬人擁有的諾貝爾獎得獎者居全球最高。在這四個北歐國家中,原則上到大學畢業都是免收學費的,所以出了社會的人想要再回到學校也很容易。因而這四國國民的學習達成率在世界范圍內處于領先地位。
4.女性的社會參與度高。由于國家小、勞動力不足,并且政府機構比較大,給女性提供了很多工作機會,所以北歐國家中,女性的社會參與度很高。瑞典的國會議員中有45.3%是女性,有6歲以下的孩子但是在工作的母親占到78%,而日本的這一數字僅為35%,管理人員中有31%是女性,而日本僅為10%。挪威甚至通過法律形式規定,從2008年起,上市公司的員工中女性必須要達到四成以上,否則就取消其上市資格。
在兩個瑞典家庭中看到的福利國家的實態
住在瑞典南部烏普薩拉(Uppsala)市的蘭德格瑞夫婦,丈夫是法律顧問,妻子是公務員。兩人月收入為10.2萬瑞典克郎(約合170萬日元)。這是比較高的收入了,但是40%以上要作為稅金繳納出去。
“雖然稅率確實很高,但是與之相應,孩子的撫養費、教育費、以及健康保健方面的費用都是由政府機關負擔的,所以納稅后的收入依然足夠支付生活費用。我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制度。”夫婦兩個人如此表示。孩子的教育費直到大學都是免費的,晚年以后則可以領取養老金。所以在瑞典,很少有人節衣縮食進行儲蓄。而這對夫婦每月存5000克朗是為了在假期能夠去旅行。
另一個家庭中,艾絲科是大學的在讀博士生。和丈夫離婚后,她獨自撫養著三個孩子。作為博士,她需要參加大學里的本科授課等工作,相應地也每個月從學校領取2.1萬克朗的薪水。納稅后大概還剩1.5萬,而每個月的生活費要超過1.4萬。但是,每個月她還從政府領取三個孩子的兒童補貼,并且第三個孩子有額外補貼。這些加起來后,除了足夠支付生活所需外,還可以在每個假期帶著孩子們在國內探親訪友,四處旅行。
在照顧孩子方面,早上上班之前她把孩子送去市辦的托兒所,下午四點下班以后再去接回來。孩子如果生病的話,她可以不去上班,領取75%—80%的薪水,帶孩子去看病或者在家陪伴孩子。而一般的病基本上也不會需要支付任何醫療費。對于艾絲科來說,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作為一個工作著的母親,即便她待在家里和孩子們一起度過,也要保證她能夠獲得收入。”這一點政府做到了。所以她認為:“雖然國家的稅率很高,但是正因為有這樣的制度,所以我可以一邊工作,一邊獨自一人養育幼小的孩子。”
然而,在考慮到將來時,她也抱有不安。“因為從生第一個孩子開始,已經持續很長時間沒有能領取全額收入了,所以到現在為止自己所積累的退休金積分并不多。”為此,她每個月都會存300克朗作為將來的養老金。
北歐模式帶來的啟示
以北歐為代表的福利國家有著許多相似的結構特征。
在高齡化趨于定型后,對于福利產業的需求就變得很大。而在北歐的這些國家,由于促進了福利產業的發展,使生產和需求保持了一致,所以很少出現失業者。在幼托和看護等福利領域,女性發揮了很大的作用,這也能推動了女性的就業率和社會參加度。而由于幼托服務作為社會的基礎服務設施被確定了下來,生育率的下降就得到了有效控制。
在福利產業作為社會保障被提供給國民的同時,作為實施者的政府部門的作用也隨之增加,這其實是容易帶來效率低下的風險的。而北歐則通過徹底的“分工化”成功地避免了這一風險。例如在前文中提到的那樣,瑞典的福利和教育是專門由市村鎮負責的,與之相適應,市村鎮的工作中心也全在福利和教育上。
北歐國家的另一個特點就是,由于他們都是一些“小”國家,所以在政策的實施上比較靈活。丹麥就被稱為組合了“柔軟性”和“安全性”的“柔安國家”。
在世界平面化的進程中,福利國家還只是一個“變數”。我們所推崇的瑞典,其人口只有東京的一半。所以很多人都認為日本的條件與這些北歐國家存在著太大的差異,無法在日本推行北歐模式。但是,當我們在全國一條線地推行同一政策卻遇到阻礙后,是否意味著以地區為單位,因地制宜地推行各地改造政策的時期到來了呢?如果從地區來看的話,北歐離我們并不遙遠。例如,瑞典的人口和大阪基本上是一樣的,而丹麥的GDP和神奈川縣與本州西部的5個縣相近。這樣來看的話,那么北歐其實就在我們身邊。
北歐在上世紀70年代就已經進入了高齡化,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就一直致力于高齡化問題的解決。并且在此過程中創造出了北歐式的智慧和經驗。從北歐身上,我們應該學些什么,對于他們經驗和智慧我們又該如何應用呢?擺在我們面前考驗就是,對于北歐模式,我們應該如何借鑒,以及我們是否有勇氣去應用它呢?
原文刊載于日本《東洋經濟周刊》(2007年1月12日)。史春花、陳言編譯。《東洋經濟周刊》授權《經濟》雜志獨家刊登中文譯稿。未經《經濟》雜志社許可,任何人不得轉載、摘錄、引用本文全部或部分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