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電影在題材方面熱衷于對傳統與歷史的挖掘,而對其它題材的選取在數量上明顯偏少,以及在拍攝和制作上投入不夠,導致其表現力薄弱。在東西方各種文化日益交融的今天,中國傳統文化已不能用距離感與神秘感吸引世界的目光,中國電影何以承載未來,需要進行多方位的思考。
[關鍵詞]傳統文化 題材 距離
為什么中國大導演好幾部大投入、大制作、期望拿獎又賣座的片子最終事與愿違?為什么有相當一部分片子在國外拿了大獎在國內卻反應平平?為什么國產片通常沒有國外(特別是西方的“大片”)好看?為什么國產片總會招致觀眾各方面的指摘、覺得不盡人意?
我們對自己的文化太熟悉了,對于熟悉的東西,人們總愿提出自己的觀點和感受。在影片中,無論導演如何追求普遍的、永恒的、人類整體的情感。總會帶著自己的色彩——何況在很多情況下,導演強調的正是極端的個人體會——所以我們在觀看時,對同一個熟悉的問題的看法難免和導演不同。置身同一文化,誰都有資格表達個人真實的感受,可圈可點之處自然不少。反之。國外影片反射的是另一種相對陌生的文化,我們很容易接受導演想讓我們看到的。包括他自己的觀點和立場。就像是談話,對于陌生的話題,我們會不由自主接受別人的引導。這個規律悄然影響著國人對外來影片的態度,也同樣影響著外國人對中國影片的態度。
當然這只是觀眾的角度。并且也不是關鍵的原因。原因是多方面的,在沒有定論之前,我們只有通過對一些具體情況的分析,逐漸地獲取一些啟發。
記得在1987年,張藝謀的《紅高粱》在柏林電影節上拿了金熊獎,消息傳到國內后產生了極為轟動的效應,婦孺皆知。我當時還是個小學生,生活在一個小城市。也跟著大人們爭先恐后的涌進電影院——自然是看不明白,并且周圍的人好像也是不明白者居多。所以大家看之前談論最多的是金熊獎,看完后談論最多的,還是金熊獎。
回想起人們當時的熱情,感覺有一點夸張和好笑,《紅高粱》這部片子其實是很不錯的。后來。隨著中國導演在國際上屢獲殊榮。國人的情緒也漸漸變得理性,不再為洋人給的榮譽一味欣喜若狂了。但是縱觀這些年中國影片逐步走向國際的歷程,我們應該注意到一點事實:中國導演的作品,特別是在國外獲獎的影片,其題材絕大多數取自中國歷史,而現實以及其它廣大范圍內的題材比重明顯很低。從《荊軻刺秦王》、《臥虎藏龍》這類古裝戲,到《黃土地》、《紅高粱》這類近代戰爭時期的故事,到《活著》、《霸王別姬》等時間跨度較大而基本結束于文革時期的故事,到《陽光燦爛的日子》等一大批文革時期的故事,頂現代了,還有《站臺》等那一批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初期的故事。——當然,有些題材當下的片子也非常優秀,比如《過年》、《秋菊打官司》、《甜蜜蜜》等。但總體印象,中國導演更樂于用“傳統文化”吸引眼球,說白了,就是好拿前人說事兒。除此之外的廣大題材領域卻很少涉及。且現實題材的片子在表現手法方面顯得比較單薄,容易落入“煽情”的套路里,像《和你在一起》、《我的父親母親》等。觀眾在收獲眼淚時也難免收獲一身雞皮疙瘩。有些影片更是淪為說教,令人不勝其煩。一批失敗的片子顯示出導演們離開前人故事之后的力不從心,至于科幻、戰爭、犯罪、動畫等題材領域,我們目前更是不敢奢望。
再讓我們對比一下西方龐大的電影產業。且不說世界或者美國。這里單舉史蒂芬·斯皮爾伯格為例,僅他一人執導的影片便成功囊括了人文《辛德勒的名單》、《慕尼黑》)、戰爭(《拯救大兵瑞恩》、《兄弟連》)、科幻(《侏羅紀公園》、《外星人ET》)、驚悚(《大白鯊》)、倫理(《人工智能》、《紫色》)各個領域。從歷史到現實到未來。從本土到世界,涵蓋范圍極為廣闊,雖然也有不盡如人意的作品,但基本上每種題材均有經典之作。我們除了強調美國電影產業雄厚的實力和強大的技術與資金的支持之外,關注導演本人的探索和實踐精神則更為重要。
經過對比分析之后,有一位身份較為特殊的導演也許能夠為我們帶來很大的啟發——李安。作為出生成長在臺灣的書香門第、學習和發展在美國的李安,對中國傳統文化理解固然非常深刻,同時又由于自身經歷而有著客觀獨到的視角。在張藝謀的金熊獎給國人帶來轟動14年之后,李安真正實現了華人在電影界的最高榮譽。雖然《臥虎藏龍》打的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旗號,未免有令國際友人“對陌生的文化樂于被引導和接受”之嫌,但客觀地講,李安決不是靠一部《臥虎藏龍》一夜成名,甚至可以認為這部給中國電影界帶來極高榮譽的片子完全不是他的代表作。真正的李安體現于“父親三部曲”,其中以《飲食男女》為集大成者。并且,人們通過《理智與情感》、《冰風暴》等英語電影可以看到,李安對西方文化體會同樣透徹。他的思想在矛盾與共生中成長,最終走到了融會貫通、水乳交融的高度。李安曾經如此評價自己:“我吸收了各種文化養分,我的文化背景是中華文化。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所長發揮出來,一定要重視自己的文化,這是你的長處。作為中文電影的一份子我感到非常驕傲。”但嚴格地講,李安已經是一位地道的好萊塢導演了,除了一些榮譽,他的華人身份并不能為中國電影帶來根本的改觀。并且。如果他不是立足于當下,如果他沒有以冷靜的眼光重新思考中國傳統文化在現實中的發展、沖撞、變化,而僅僅靠唐詩宋詞、俠義武功、小橋流水,那么他的東方外衣就是空洞無物的。
除了李安,還有不少中國導演根植于傳統文化而以當代的精神解讀、創作出來很好的影片,但所有這些都不是對先人簡單的依賴。傳統不只是情節和道具,更是一種精神態度和思維方式。例如姜文執導的《鬼子來了》,充分扭轉了國人對歷史、對自身認識的陳舊的思維模式,歷史題材因此獲得了新的生命力與表現力,同時也具有了對于當下生活的價值。
中國人看外國電影,外國人看中國電影,其陌生感和距離感都是吸引人的。但國人對西方文化的興趣和熟悉程度似乎要高于西方對我們的了解,因此“神秘的”東方傳統文化才會一再贏得關注。——但還會被關注多久呢?李安已經把它做到極致了,《臥虎藏龍》,導到了電影界的最高榮譽,飽饗了全世界觀眾的感官,所以才會有緊隨其后的《英雄》、《十面埋伏》以至《無極》的慘敗。
傳統并非不好,但如果我們只剩下這些傳統的東西可以代表自己了,就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就像我們送給外國朋友的小禮物,永遠只是剪紙、年畫、大阿福之類。我們在限定了自身文化形象的同時更限定了他人對我們的印象與理解,反之又會影響我們自身的定位與發展,循環往復,成了走不出去的圈子。對于傳統文化,“博大精深”這四個字沒有錯,但是不管吶喊者多么希望將它表現得振聾發聵,面對今天的世界,這種形容都越來越顯得乏力。傳統文化可以是取之不盡的,但我們不能窮得只剩下祖宗了,不關注我們當下的生活,不以發展的更加理性的視角去重新思考,一味這樣挖下去。究竟有多大意義?
傳統的盛宴,我們咀嚼得太久了,已經乏味得很了。中國電影何以承載未來,還需要進行多方位的嘗試與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