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地處鄂西北群山腹地,盡管四季特征分明,與異地他鄉無異,但它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地勢條件決定了這里的季節特征更為鮮明,更具有鄉村風味。其中最值得品咂的是寒冬臘月。
農歷本翻到只剩草帽沿厚的時候,臘月便吹著凜冽的口哨披著灰色的大氅,一路寒山瘦水來到山鄉。莊戶人心里頓時踏實了不少,忙碌了一年,最貼心的季節總算給盼到了。因為只有這個時節,可以不必再為地里圈里操勞,可以拾掇拾掇自己了。
相好吉日,邀來殺豬佬。烏黑油亮的長木案穩穩擱好,粗木柴塞滿灶膛,大鍋里的水片刻工夫就快活地打開了滾。但見白刀進紅刀出,那胖大家伙直吼得地動山搖。不一會兒,鮮肉在堂屋橫梁上齊刷刷一溜兒掛滿,紅白間雜,蔚為壯觀。主婦們笑裂了嘴巴,忙著把生冷制成香熟,變著法兒將家人的心思做成實實在在的七碗八碟。
寒風刮過幾場,天色灰了幾日,就有雪下起來。老天是個熟稔農事的莊稼漢,他先撒上一層底肥——雪粒,再播下片片瓣狀的種子。精心播種收成自然不錯。一夜之間,山村一切深深淺淺的雜色都被涂抹得不露一絲痕跡。鄉人呆在家里,烤火,酣眠,心安理得地與農事暫別幾日。簌簌的落雪聲渲染著安閑寧謐的氣氛,帶給人們一份寬慰和憧憬。
雪夜,屋外風雪肆虐,屋里卻是另一番風景。一家老少擁住火塘烤火,最是愜意。山里人家都有一間火房,選定一角,挑幾截厚實的青石塊首尾相連圍出一個方形,燒柴取暖,燒水烹煮,十分方便。不愁沒柴,大山里多有枯死的松樹、櫟樹。農閑時,放倒枯木。截段劈塊露天里晾曬十天半月,再碼成垛。蔸和根則房前屋后不求章法地隨處扔了,只待入冬后再用。柴干火旺,烈焰獵獵,燃出噼噼啪啪的音符,使人不覺得有絲毫寂寞。男人們悠閑地侍弄旱煙鍋,主婦則飛針走線,孩子們卻盯牢火焰,等待熱灰把紅薯洋芋快快焐熟……
逢上晴好日子,便會有人家趕在新年前娶親。遠遠近近的鄉鄰麋集而來,鞭炮炸得歡,嗩吶吹得狂,房屋便顯得逼仄了,低矮了。嗩吶手吹《百鳥朝鳳》,也吹《纖夫的愛》。樂音順墻根竄上房頂,到了開闊的空中便撒開了歡,在群峰之間穿梭溜達。山被逗樂了,便弄出點回聲,自個兒再過把癮。熱鬧的氣氛驅散了這個季節的寒意,也融化了村夫山姑們平日郁結在心頭的煩悶和憂愁……
責任編輯 梅 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