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用堅韌重塑飛翔的翅膀

新聞回放

馬伶，1960年出生于湖北恩施。天生麗質的她17歲成為恩施歌舞團的臺柱。1985年調入湖北電視臺，她主持的《多彩時光》是湖北地區收視率最高的節目。她還先后榮獲中國第三屆優秀主持人獎和電視文藝專題獎。就在她事業達到巔峰狀態時，1997年1月30日。她在赴宜昌錄制節目返回武漢途中遭遇嚴重車禍。她的右臂、左手大拇指和食指都被截除，從被鮮花和掌聲包圍的主持人到失去臂膀的殘疾人，馬伶的人生發生了慘痛的劇變。

1997年12月1日，臺灣臺北國父紀念堂舉辦《弦月之美——殘障人士才藝大展》晚會，馬伶以主持人的身份再次出現在電視屏幕上，她用三根手指握著話筒，用高超的主持技巧一次次把晚會帶向高潮。

然而，當她2007年，再次出現在電視屏幕上時，她已經失去了剩下的那只左臂!命運究竟和她開了什么殘酷的玩笑?

厄運再襲，怎忍聽天使折翅的聲音

1997年2月的一天，武漢春寒料峭。已經出院在家調養的馬伶拖著孱弱的病體起床，她走到廚房里一看，女兒竟然蹲在地上，面前放一只小盆。一塊肥皂，用凍得紅紅的小手在冰冷的水中搓著。原來，家里的洗衣機壞了。女兒在幫馬伶洗一件換下來的衣服。馬伶流著淚，緊緊地抱住孩子。那一刻，馬伶知道：還有一個如花的弱小生命等著她呵護啊，她怎么能就這樣沉淪下去呢?

起初，馬伶嘗試用左臂剩余的三根手指縛住筆寫字。可是，筆只能在紙上游來游去，劃出一些錯亂的線條。她像一個小學生那樣從頭學起。當她寫出第一個完整的“欣”字時，她高興不已，忙喊女兒快來看：“欣兒，我能寫你的名字了，快來看啊……”女兒放下作業飛奔出來，摟著媽媽的脖子，對著媽媽的臉親了又親。“媽媽是好樣的，媽媽一定會比女兒寫得還快……”“好。媽要和你比賽!”

自那以后，馬伶咬牙堅持著，從一天十幾個字到幾十個字。再到300多個字，馬伶練了三個多月。

能握牢筆，就能握住話筒，能夠寫字，就能抓住生命的靈魂。為了平衡左右臂重量失衡造成的肩膀傾斜，她每天堅持晨練，時刻注意提肩立腰。以保持舞臺的最佳形象；為了再展歌喉，聲帶受損的她每天吊嗓子。把一根塑料棒綁在10厘米長的右臂上，配合左手的三根手指，在家里的鋼琴上敲出簡單的高低音和支離破碎的曲子。那些日子，馬伶只是拼命地和自己較勁。她只有一個目標：再次作為主持人走上舞臺!

于是，就有了1997年12月1日的那個美麗之夜。之后。馬伶的舞臺生涯重新開始了：1998年10月16日晚，北京中國劇院。她主持第三屆中國殘聯大會專場演出，朱镕基總理親自走上臺贊揚鼓勵她；2000年她和趙忠祥、倪萍等人一起主持全國第五屆殘疾人運動會；2002年，“首屆中國電視節目主持人大賽”總決賽在上海舉行，馬伶作為評委和導演。帶領中南地區的選手參加比賽，挑出了一批后來的優秀主持人，為湖北電視臺贏得了“伯樂金獎”。一時間，馬伶成為人們眼中身殘志堅的模范。

2003年。和馬伶相依為命的女兒杜欣已經18歲了，正在武漢一中讀高二。2003年12月5日，馬伶打開家里的老鋼琴，用她那特殊的指法在琴鍵上彈奏，讓女兒杜欣練習發聲。突然，杜欣看到母親的左手手指流出了血，紅色的血流淌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看起來觸目驚心。杜欣叫了起來，心痛地拿過媽媽的手一看，媽媽左手腕處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了一圈膿泡，手腕紅腫，看起來可怕極了。她堅決拖著媽媽去武漢總醫院就診，醫生表情嚴肅地說：5年前斷離的手臂雖然被成功搭活，但手腕處的8塊骨頭已經全部粉碎，埋下隱患。而今手部由于過勞引發骨髓炎癥，需要做抗感染治療。

2004年開始，馬伶開始了噩夢般的抗感染療程，頑固的炎癥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她的手始終不見好轉。大年初一。馬伶進行了人院來的第三次手術，醫生一點點地將游離腕關節骨去除，并切除死骨。然而，術后的手再次惡化，5月份的時候，炎癥侵襲了馬伶的整個左臂，躺在病床上的馬伶記掛著女兒的高考，女兒復習緊張，也天天打電話來安慰她。5月24日，馬伶的胳膊腫得有大腿那么粗。皮膚像漏斗一樣不停地流出膿液，慘不忍睹。醫生大驚失色，再次建議馬伶盡快截肢。醫生更嚴肅地說：就算是馬上截肢，院方也不能保證手術能獲得成功，就是說，她有可能倒在手術臺上再也起不來。

馬伶絕望了。她讓護士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讓眼淚盡情地流。失去了雙臂，怎么向女兒交待呢?如果手術失敗。自己走了，那孤苦伶仃的女兒怎么辦?那一刻，馬伶下了一個決心：一定要等到女兒高考后再截肢!6月3日。臨考前的杜欣到醫院看媽媽，馬伶讓護士把手包裹在紗布下，她強打精神笑容滿面地鼓勵女兒，杜欣剛走出去，馬伶就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6月7日。杜欣走上了高考考場，馬伶卻進了特護病房。

媽媽別怕，女兒做你飛翔的翅膀

6月10日，手術室里。馬伶的手臂被分離開來。手術持續了4個小時，終于成功了!兩天后，馬伶醒了過來。“我還活著?”她模糊地睜開眼睛，看到心愛的女兒和老母親在自己面前。可是左臂已經永遠地離開了她的身體。此刻，她們孤苦的三代母女緊緊相依。馬伶看到女兒背著一個大大的手風琴，又聽到女兒說：“媽媽，您是最堅強的，為了慶祝手術成功，我給您表演一個節目。”說著，杜欣拉起了那首歌頌圣母的經典曲目《瑪麗亞》。病房里響起了動人的音樂，馬伶熱淚奔涌。

表演完畢。杜欣又轉過身背對著媽媽，只見她的那件白T恤上寫著大大的字：媽媽是世界上最堅強的，杜欣永遠愛媽媽!看到這些字，馬伶泣不成聲。22日，馬伶出院回到家里，第二天，馬伶早早地起來，她想做點什么，她習慣性地來到洗手間，她用嘴咬起牙刷，又看到牙膏，她下意識地放了牙刷，叼起牙膏平放在桌子上，用牙齒旋開牙膏蓋子，用下巴擠出膏體，又用嘴去提起牙刷涂上牙膏，可是接下來呢?怎么刷牙呢?她不會刷牙了!

來到廚房里。馬伶感到口渴，看到杯子里有剩余的半杯水，她彎下腰用嘴去靠近杯口，還是喝不到，她用力壓低下巴，“咣”的一聲，茶杯翻了，滾落在地摔碎了。杜欣聽到響聲跑過來一看，媽媽頹然地蹲在地上，臉上是深深的絕望。

6月21日，杜欣去同學家了。馬伶起來去客廳里。意外地，她在門上看到了女兒留的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

媽媽。眼淚對于改變一個人的境遇沒有任何幫助，那是流給別人看的——媽媽，活著要堅強，讓生命閃光。女兒欣欣，6月20日晚。

看到這些，馬伶流淚了，多么可愛的女兒啊!馬伶再一看。客廳里到處都貼著女兒的小紙條，在一張她們母女倆的相框上寫著：

媽媽。我好高興我和您還可以守候著這個家，我還可以照顧您，還可以聽您唱歌，聽您嘮叨，我覺得好幸福。

在鋼琴上的那張紙條上杜欣寫到：媽媽，我要重新學鋼琴，讓您永遠都能聽到優美的琴聲，我的生命是您給的。我的手指就是您的手指，我要為您奏出最動人的曲子。

晚上，杜欣回到家里，發現媽媽安詳地坐在沙發上。眼神平和柔靜。女兒知道媽媽“回來”了。高考成績出來了，杜欣接到了成都某大學廣播電視編導專業的錄取通知書。馬伶露出了笑顏，但是杜欣卻高興不起來，以后媽媽怎么辦呢?

9月1日，杜欣去成都的大學報到。臨上火車前，杜欣突然甩掉行李。撲過來抱住媽媽：“媽，我不上大學了，我走了，你怎么辦呢?我要留下來照顧您!”

馬伶慌了，她用身體推著女兒去揀行李趕火車，可杜欣就是不愿意，馬伶只好說：“欣欣，你放心，媽媽一定會堅強起來的，你不要擔心。”杜欣還是依依不舍，眼看時間來不及了，馬伶只好說：“欣欣，媽媽向你保證，等你過年回來的時候，媽媽一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媽媽會重新站起來的。媽媽沒有了手臂但是還有女兒，女兒你飛起來了，就是媽媽的翅膀。”

隱形的飛翔，生命重新閃出圣潔的光芒

從頭再來的決心在馬伶心里漸漸升騰起來。可是這一次，她面臨的挑戰大多了。她又像8年前那樣首先從寫字練習起，這一次沒有手了，她練習用腳。她用右腳的大拇指夾一支水墨筆，鋪一大張紙在地板上，比比劃劃，坐矮凳子累了，就換高的，有時候干脆站著寫。開始幾天，她的右大腿肌肉又酸又疼，腳趾間的皮膚都磨破了，她還是堅持著。一天一天地，她感覺自己的右腿越來越靈活有力，同時右腿的肌肉也變得比左腿發達，她寫的字也越來越整齊。

馬伶讓母親幫她定制了一只長長的木勺，她把木勺夾在腋下，無數次，木勺夾上去又掉了下來，等到她終于可以夾緊木勺柄的時候，她必須俯身，胸部貼著飯桌，身體向右側彎，小心翼翼地舀一點食物，然后伸出下巴，讓嘴接觸到食物。無數次，她的肩膀在顫抖，她的勺子連同飯菜一起灑落在地。無數次她讓母親又撿起來，再練習，直到她可以吃一口自己喂的飯。

2005年11月9日，在家里悶了許多天的馬伶決定出去呼吸新鮮空氣，她看著自己身上的大睡袍，突然靈機一動：何不自己設計衣服呢?她和母親一起把從前穿的衣服都改成披風式，還去做了幾件袍子一樣的裙子，穿著方便優雅。

同時，她開始拜一個師傅學習太極拳，以增加腳力。在湖北電視臺職工宿舍小區內的廣場上，人們經常可以看到一個沒有雙臂的人在那里晃動身體，她沒有胳膊，只能用腳運力，但是她身體是那樣平衡舒展，她的肩下仿佛伸展著一對輕盈的翅膀。她，就是馬伶。

2006年4月底，杜欣給家里打電話。接電話的卻是媽媽：“媽媽，你怎么接電話的?”馬伶在電話里告訴女兒，自己現在學會了用殘余的手臂來摁下免提接電話；學會了開燈、開門；學會了用殘臂夾著牙刷，晃動頭部刷牙；學會了用腳給自己穿衣服；學會了叼一根吸管喝瓶里的水：學會了在外衣口袋里放一張公交卡擠公共汽車去城市的另一個地方。

8月份，杜欣從成都回到家，發現家里變了樣。她以前住的房間被布置成了一問教室，擺滿了桌子椅子。墻壁上掛滿了格言和音標圖表，杜欣驚詫不已，原來媽媽在指導學生。很快，她指導過的幾個小孩來報喜了，宋軼以全國第三的成績考上中央戲劇學院，楊正龍曾在馬伶的帶領下奪得中國傳媒大學舉辦的“新苗杯”主持人大賽湖北第一名，被華東師范大學播音專業免試特招，他們特意來拜謝恩師。看著孩子們一張張寫著夢想的青春活潑的臉，馬伶的心在那一刻被觸動了：“是啊，我可以做老師!我不能重回舞臺，但是我可以把這些孩子送到舞臺上，可以看著他們揚起藝術的風帆啊!”

2006年5月，馬伶決定再一次挑戰自己。她買回了筆記本電腦，讓請的一個做家務的小女孩在她僅剩幾厘米的臂膀上綁牢兩根木棒，把鼠標放在腳邊，用腳趾來移動鼠標。一個月下來，她的殘臂磨出了血泡，慢慢地，她終于能緩慢而艱難地打字了。她還申請了QQ和blog，她的學生都是她的網友和博友，她給自己取了一個美麗的名字“弦月”。

2006年年底，前來求教的學生越來越多，馬伶的家里都擠不下了。她在女兒的幫助下在漢口文化宮開辦了主持人初級和中級培訓班，還和湖北大學合作建立了“馬伶藝術中心”。

2007年7月，又到了收獲的季節，馬伶的學生再一次給她帶來了榮譽：鄧逸軍被法國電影學院錄取，吳玉優進了武漢大學，周雪考進北師大……7月22日，他們齊齊來拜謝馬老師。甘為伯樂的馬伶看著將要展翅高飛的孩子們，感覺自己腋下也生出了一對臂膀。那新生的左手拿著書本，右手執著教鞭，它們是看不見的，但是同樣有力。

責編 梅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