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操守規(guī)范我的行為

春節(jié)回老家過年，特意等過罷正月初五才趕回洛陽，為的是能在父親周年那天再到墓前憑吊一下。早上起來匆匆洗漱后，我便領著兒子和侄兒、侄女踩著村后那條泥濘的小路，翻過高高的堤壩，徑直來到沙河岸邊的一塊冰雪覆蓋的麥田。在一片墳地前，我一眼便找到了父親的墳塋。這是一座和周圍的塋■并無二樣的錐形土丘，上面長滿了雜草和蓬蒿，料峭的初春里，草蒿間雜著零星的翠綠，吐露出點點生命的嫩芽。我的父親就長眠在這里。回首30年前的往事，父親的音容如在眼前。

父母養(yǎng)育了我們兄妹6個，因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家人都叫我“小三兒”。在我依稀的記憶里，父親個頭不高，身子瘦弱，平時穿的衣服總是打著補丁，但還算整潔。父親是一輩子操勞的命，在那個靠掙工分吃飯的年代，為了多掙一個工分，他選擇了飼養(yǎng)員的職業(yè)。這是一份十分辛苦的活計，白天趕著牲口在田間耕作，晚上還要照看飼養(yǎng)牲口，夜里還要起來多次給牲口添草加料。一連多年他不曾睡過一個囫圇覺。長期繁重的勞作和幾無溫飽的生活令他比同齡人看上去要衰老一些。

因生活拮據(jù)，晚上全家只能點一盞煤油燈照明，哥哥、姐姐要圍在燈下學習，母親就遠遠地借著微弱的燈光做針線活兒，我與弟弟只好到父親的飼養(yǎng)房里玩耍。父親為人和善，每到晚上，飼養(yǎng)房里總是擠滿了人在談天說地。人們散去之后才是我們父子的世界，臨睡前父親總要給我和弟弟講一些故事，從天上的牛郎織女，到東海里的龍子龍王，從淺顯的做人之道一直講到二十四孝的故事，沒準兒高興時還愛哼上幾句豫劇。父親雖然只讀過幾年小學，但在我和弟弟看來好像有滿肚子學問，天文地理無一不曉，簡直是我們心中的偶像，每天臨睡前的那段時光是我和弟弟最開心的時候。

父親性格豁達開朗，積極樂觀，對待別人總是一團火似的熱情。那時雖然家徒四壁，平時很少能夠吃頓細糧白面的，有時家里甚至連吃鹽都困難，但只要有客人到訪，父親每次總要想方設法讓客人吃頓好飯。母親考慮到父親每日干活兒辛苦，有時會偷偷地在他碗里放個雞蛋什么的，可他自己總是舍不得吃，每次都要留給我們兄妹分享，還說孩子們正長身體的時候需要加強營養(yǎng)。對待老人，父親更是至順至孝。那時候雖然奶奶在二叔家生活，但不管平日里多忙、多累，父親幾乎每天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奶奶房里探視；偶爾遇上家里改善生活，都要讓我母親先盛上一碗飯菜給奶奶送去。冬天恐怕奶奶睡覺時凍腳，父親就要我和弟弟輪流到奶奶房里睡覺，幫奶奶暖腳。

父親平時總是樂呵呵的，很少見他發(fā)火，可一旦發(fā)起火來只能用恐怖形容。有一次大哥在學校和人打架，父親知道后非常生氣，晚上收工回來，抓起一根搟面杖粗細的木棍劈頭就打，根本不容大哥申辯，母親都攔他不住，直到奶奶親自出面才停下來，最后還讓大哥到對方家里道了歉方才作罷。當時我在心里還一直替大哥鳴不平，認為父親不該不問青紅皂白就亂打人。事情過后好久，父親才對我們兄妹說出個中原委。父親說做人首先要責己，不能護短，孩子們打架本身就很難分清對錯，做家長的應該做的只能是先要管束住自家的孩子不再犯同樣的錯誤。聽后我依然是懵懵懂懂的。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懂得嚴于律己、寬以待人的道理，才真正理解父親的初衷。

諸多往事如過眼云煙，唯有父親的音容宛若就在眼前一樣清晰可見。父親不僅賜予了我生命，而且還教會了我做人。從父親的骨血中我秉承了勤奮、善良、寬容、熱情和堅韌的性格，從父親的言行中我接受了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尊老攜幼、公私相依的準則，從父親身上我才算真正認識到了千千萬萬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普普通通中國農(nóng)民的品質。

如今我已成家立業(yè)，雖然沒有延續(xù)父親的職業(yè)，但我卻時時刻刻牢記著父親的教誨，并以父親的操守約束和規(guī)范著自己的行為。也許，這就是對父親的最好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