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爾斯 英國民眾要求女王撒謊

英國導演斯蒂文·弗里爾斯(StephenFrears)現身“倫敦電影回顧周”時，臺下一名電影工作者激動萬分，“他太牛了!從底層小人物拍到英國王室，他的電影遍布社會各個階層!”

2006年，《女王》橫空出世，奪下金球獎最佳女主角、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女主角、最佳編劇等全球50多個獎項，成為英國影壇一大奇跡。憑借該片，弗里爾斯第二次被提名奧斯卡最佳導演，海倫·米勒捧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小金人。去年，炙手可熱的弗里爾斯出任了戛納電影節評委會主席。

身攜倫敦電影局宣傳任務，此次滬上之行被弗里爾斯戲稱為“綁架而來”。這名年長的“綁票”臉上自始至終掛著親善的微笑。

美國是金錢和美女的大囚籠

“當導演很難嗎?你去導一部電影，好，你就是導演了!”這是弗里爾斯的開場白。

大學時，弗里爾斯在劍橋學習法律，由于不堪法律的枯燥無味，畢業后，鐘情舞臺的他選擇了英國皇家宮廷劇院。1966年，在卡萊爾·雷茲(《法國中尉的女人》導演)的幫助下，弗里爾斯當上助理導演，從戲劇、電視逐步進入電影圈。多年摸爬滾打，憑借敏銳的視覺意識和引人入勝的敘事能力，弗里爾斯終于成為英國影壇一流導演。

因其多樣化的取材，弗里爾斯人選“史上最偉大的21位英國導演”(《每日電訊》評選)：“豐富的戲劇從業經驗使他對各種題材駕輕就熟：《危險關系》中18世紀的法國；美式風情的《高保真》；《骯臟甜蜜的事》中的當代英國底層民眾《女王》中對君主的別樣審視。”

英國獨立電影人中，弗里爾斯是享譽好萊塢的“稀有品種”。1980年代末，弗里爾斯受邀去美國，他拍攝的《危險關系》、《千網危情》等多部作品在口碑和票房上都獲得巨大成功。

2000年，弗里爾斯回到倫敦。“電影人需要自由，對我而言，美國是個充斥著金錢美女的大囚籠。我寧愿回到倫敦：這里整日陰雨綿綿，電影人生存并不容易，但我很享受，這樣的日子對我而言很完美。”

“年輕時，您有沒有崇拜的導演?”電影學院的學生問。

“沒有。”弗里爾斯和藹地笑笑，“我小的時候導演都藏在幕后。觀眾走進影院，只看見故事和演員，他們對導演一無所知。后來，導演走出來了，還成了大明星，可我更喜歡那個‘被藏起來的’我。”

在弗里爾斯眼中，每個導演在童年時期都有一座天堂影院：“我更懷念童年時光，大家走進影院，只為了看一個故事，然后……流下最純真的眼淚。”言至此，66歲的老人幾近哽咽。

臨別，他向臺下的中國學生調皮地揮揮手：“《色，戒》很棒，你們看不到的那14分鐘是我的最愛!”

拍《女王》時，我天天祈禱別被砍腦袋

“有人拍片花大錢，有人拍片用腦子。在我看來，腦袋里的東西更有意思。”

從影30年，弗里爾斯觸碰了許多邊緣題材——同性戀、種族主義、非法移民、未婚先孕的少女，直至英國王室的生活。

1985年，他以90萬美元低成本拍攝了《歡樂洗衣店》。片中，弗里爾斯大膽植入種族和同性戀等敏感議題，通過一位巴基斯坦青年的眼睛反映了倫敦工人階層的失業狀況。“從小到大，我在一個白人中產家庭成長，當我讀到哈尼夫·科瑞奇的《歡樂洗衣店》時，我的眼界開闊了許多。”該片捧紅了丹尼爾·戴·劉易斯，也讓弗里爾斯成為“酷兒”電影運動的旗手。

2002年，在電影《骯臟甜蜜的事》(又譯《天使夜驚情》)中，弗里爾斯展現了一個全無英國白人出沒的倫敦底層社會：來自亞非及東歐的新移民、出入高檔酒店的黑人妓女、血汗工廠的紡織女工，以及觸目驚心的殘酷現實——非法移民以販賣腎臟求取護照的黑市交易。“當我走在倫敦街頭，看到那些鐘點工和出租車司機，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展現別人看不見的倫敦。”

2006年，弗里爾斯的事業攀上新高峰：《女王》取得藝術與商業的雙豐收。影片以戴安娜王妃去世為背景，刻畫了英國社會、王室與政府之間錯綜的矛盾和共生關系，被譽為“一幅私密的、有揭示性的、頗具幽默感的英國王室畫像”。

“女王的故事離我們太近了，你寄一封信，她就在郵票上。”將女王搬上銀幕屬于“膽大妄為”，弗里爾斯半開玩笑道：“女王是個大禁忌，這之前沒人敢拍女王的電影，拍這片時，我天天祈禱別被砍腦袋。”

弗里爾斯認為英國王室岌岌可危，“最近10年，倫敦越來越有趣，但還是有它落后的地方，比如白金漢宮，說實話，我真想把它給炸了。”老人扮了個天真的鬼臉，他得意地翹起腿，露出了粉紫條紋的可愛襪頭。

女王是個非常時髦的女人，卻被關在愚蠢落后的皇室體系中

人物周刊：上電影《亨德森夫人的敬獻》中。無論年長的寡婦還是年輕的村姑，你都能精準刻畫出她們所面臨的人生困境，是什么促使你對女性情感主題產生興趣的?

弗里爾斯：說實話，我并不了解女性，我只是覺得她們比男人有趣多了，她們的情感世界微妙而又復雜。

人物周刊：從1988年的《危險關系》到近年的《亨德森夫人的敬獻》與《女王》，你的女主角都是年長女性，你好像對這個年齡段的女性非常有研究。

弗里爾斯：噢，這并不代表我對老年女性感興趣，我還是更喜歡17歲的姑娘。或許因為她們更像我母親，我對她懷有特殊的感情。

人物周刊：那就說說你的母親?弗里爾斯：我母親是個非常strong(強壯、厲害)的女人，strong得幾乎讓我發瘋，她的工作就是養育3個孩子，呵呵(大笑)。事實上，女王很像我母親，她們都是堅韌的女性，承擔了很多責任。

人物周刊：關于《女王》的采訪中，你說，“事實上，你面對與處理的是一種極其復雜難解的情感。”能否具體談談這種復雜?弗里爾斯：確實非常復雜，因為你必須討論皇室環境下的每個人。我認識女王快60年了，這么長時間，對她的感情自然是復雜的，你開個玩笑很容易，然后你又要探討玩笑背后的深意。事實上，女王是個非常時髦的老女人，但她卻被關在愚蠢而落后的皇室體系中，還得學會適應現代世界。戴安娜王妃逝世時，女王的那種情感是極其真實的，但是，英國民眾給了她很大壓力，外界要求她對自己撒一個謊，要求她承認戴安娜。

人物周刊：說說你對戴安娜王妃的評價?

弗里爾斯：她太現代了，更像一位明星。我覺得她的婚姻是個悲劇，這段婚姻對她而言是一種犧牲，但她在受到壓力時敢于站出來反抗，這是我敬佩她的地方。我同情那些受到壓力和被欺侮的女性，我很尊重女性。

人物周刊：很多人認為電影中那頭麋鹿具有隱喻意味。

弗里爾斯：英國皇室每年都要射殺那些長了犄角的麋鹿——犄角說明它已經太老了。但是，電影中那頭長了犄角的老麋鹿居然逃過槍口，幸存下來，這是非常奇怪的事。我想，皇室就和這頭老麋鹿一樣，經歷了太多滄桑，然而，如此腐朽的制度竟存活至今，它早該消失了!當然，女王很像那頭躲過無數槍口存活下來的麋鹿。

人物周刊：你用“可塑性”形容海倫·米勒的表演。具體說說為什么選中她演女王?

弗里爾斯：“可塑性”這個詞再準確不過了，海倫具有強大的能量，散發出一種威懾力，這是女王必備的氣質。就像中國有皇帝時，你們害怕并下跪一樣，在英國，人人都敬畏女王。海倫的表演恰到好處，片中，面對攝像機，她扮演的女王在葬禮上流出了一滴眼淚，我想，所有的震撼都凝聚在這滴眼淚上，正是這滴眼淚，使我預感到她將獲得奧斯卡。

人物周刊：雷奧·卡拉科斯曾說，每導演一部電影，他常情不自禁愛上自己的女主角，你呢?

弗里爾斯：(神秘地笑笑)當然，總是這樣。我接觸過許多美麗的女演員，她們聰慧而感性，具有良好的表演功底，讓人驚艷，你只能愛上她們。

人物周刊：《女王》編劇彼得·摩根曾說，他希望用女王的這個故事講述英美兩國的關系。作為導演。你是否有相似的意圖?

弗里爾斯：我想他不該那樣說，他更感興趣的應該是布萊爾吧。無論這種關系良好還是惡劣，我們(英國)還是參與了入侵伊拉克。

人物周刊：你對伊拉克戰爭是什么態度?

弗里爾斯：這是一種愚蠢至極的白癡行為。非常、非常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