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我喝茶不是很兇,辦公室里的一聽茶,消滅它耍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而夏季還要更快些。時間雖長了一點兒,茶葉擱在辦公桌上卻是壞不掉的,可這一回我竟從茶水中喝出了霉味兒!尋根索源,杯子是新洗的,不會出問題;水嘛,天天喝,也不會出問題——要是水沒事兒老是出問題,自來水廠早關門了,那便是我的茶葉出問題了。奇怪,怎么說霉變就霉變了?又不是梅雨季節,怎么就生霉味兒了?
倒掉杯中水,去換新水,這才發現秘密:原來不是茶葉壞了,也不是水的問題,而是水瓶塞在作祟。昨天早上,我發現辦公室里的熱水瓶少了一個瓶塞,辦公室里人多,熱水瓶本來就用得緊張,我就叮囑女同志上班途中順路買了一個,水瓶塞大概是杉木的,味兒重,入水后便近似霉味兒了。想來我真蠢,還怪罪于茶葉,這個道理書上是寫過的:“水性忌木,松杉為甚,木桶貯水,其害滋甚,潔瓶為佳耳。”(明代許次紓《茶疏》)初讀時不求甚解,聯想到五行中木與水上面去了,正奇怪木與水“相生相克”,怎么變成“相忌”了。原來如此!
沖泡茶葉的水,第一講究的就是甘、潔,有了異味兒,不甘不潔,自然就壞了茶葉。陸羽以為,泡茶的水分三等:“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濟南的趵突泉、無錫的惠山泉能被這位老先生分別譽為天下第一泉、天下第二泉,大概跟這兩眼泉源自山水不無關系。可惜我至今未用山泉泡過茶,不知是怎樣一個好味道。下品的井水我倒是飲用過不止一回。小時候在農村老家,能喝上潔凈的井水,較之挑河塘水吃的鄉鄰,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了。但井水泡茶,果真不敢恭維,初泡不見怎的,時間稍久,茶湯渾濁、發暗,上面漂浮一層油亮的“茶垢”。小時候不識其中道理,只是聽大人說,這是井水中礦物質豐富的緣故,不是壞事。科學地說,那是堿性水,是“硬水”,不宜泡茶。泡茶的水,“軟水”為佳。
我在鄉村教書時,自來水尚未普及,家家房前屋后河漢縱橫,用水極方便,農戶沒有打井取水飲用的習慣,我只有隨他們的風俗就近挑河水飲用了。那水的味道實在是惡,有鵝鴨等家禽的糞便味兒,有菱角、芡實梗葉敗落后的腐爛味兒,還有很重的淤泥味兒。我買回明礬沉淀水中的雜質,為了使水更干凈點兒,我把明礬下得很重,用這樣的水泡茶,普天之下怕只有我一人了:那茶湯不是變綠,而是變白,茶葉泡而不發,不管你什么等級的茶葉,都是慘淡的,一如我那幾年的日子。
古諺云:“揚子江心水,蒙山頂上茶”,我不熟悉那個“蒙山頂上茶”,但生活在這座瀕臨揚子江、古代曾被稱過揚子縣的小城,我還是彌足驕傲的。“茶性必發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試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
(明代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我慶幸自己喝茶有“十分之水”,何況這里也是茶鄉,地產的“綠楊春”也是綠茶中的“十分之茶”。此地聰明的弄茶人早將那句古諺改成“揚子江心水,捺山頂上茶”。如此這般,兩樣好東西就全在我的杯中了。只是今天的“揚子江心水”大概是不能和昨日同語了。南宋四大家之一的楊萬里從我們這兒過江,曾寫下七律《渡揚子江》,末尾一句是:“攜瓶自汲江心水,要試煎茶第一功。”原來那時的揚子江水是可以取來直接飲用的。現在如何?怕沒有人敢冒那個險了。好在我們這個城市的自來水廠取水口仍在“揚子江心”,經過科學手段處理過的“揚子江心水”,也算是飲茶的上品用水吧?
少年時讀老舍的《濟南的冬天》,我覺得“有山有水”的濟南真是太美了。其實我們這座小城也有自己的特色。說到小城的地貌,人們用得最多的。就是半山半圩,“圩”是平原。是長江之水千百年來沖積下的:“山”是丘陵,是百米左右的崗坡高地。不是險山奇峰,卻正適合種植茶葉,前面提到的捺山,就是“綠楊春”最早的試驗、生產基地。如今,捺山腳下有綿延數萬畝的茶園,已成為名副其實的茶鄉,種茶已成為當地群眾重要的收入來源。“半山半圩”,我們不妨隨后再添上四個字:“有茶有水”!濟南有“天下第一泉”,而我們這里是茶香水清,雅客自來。
責任編輯 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