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０米空間內的搏斗

環保主義的一個重要主張是盡量少地消耗物質，比如買大車不環保，騎自行車則環保；買大房不環保，米數夠用則比較環保；買多美服不環保，蔽體穿暖則環保……我當然贊同環保主義，也在一定范圍身體力行，但是我沒有大車、大房和巨多的華美衣服卻不是出于對環保主義的支持，而是因為沒有很多很多的￥。要對一個窮人說，你的生活狀態很環保，那是要遭罵的。

買房、裝修、布置房子是“人生中最富壓力、最其挑戰性的大事件之一”。新房下來的喜悅會被巨多的煩惱淹沒，跟開發商斗爭是沒用的，只能以失敗而告終。然后再和狡猾的裝修工人過招兒，這一次也是對你的體力和心力的巨大考驗，很多人崩潰在裝修中。新買的這個小房隱藏在一個普通的小區里，我們就被千百萬間這樣的房子包裹著、安撫著，要在它們的懷里走過生命的四季。

一個包括陽臺在內50米多一點兒的房子雖然是辛辛苦苦攢錢交首付、貸款買下來的，但裝過大房的裝修工人都像見過成群肥豬跑的人，難免用勢利的眼光看這塊小小的瘦肉。雖然他們多數是從農村來的，自己仍然租房，卻與多數賣高級時裝的售貨員一樣，他們有雙特別會歧視客人的眼睛。我先找了幾家家裝公司，他們認為這沒有什么可干的，其中一個更加直接，說：“你的這個房子，按照你說的那樣裝修，花不了4萬，我是一定要你設計費的，最少也要七八千，七八千對我的公司來說是很少的，有這七八千塊，你的地板錢都出來了。做這個活兒，你我都不合算，你就找站大崗的給你貼貼釘釘得了。”我的噩夢就此開始，聽說，和裝修工人打交道在哪兒都是噩夢。

不說廈門呂國華依靠鋼管上下的5平方米二層“豪宅”，世界上還真的有大牌設計師設計迷你小房。美國設計師福凱的8.46平方米的鋼架小房，搬家的時候甚至可以分成兩半；另一個美國人杰伊·沙弗的9平方米小房子叫“風滾草”，坐落在一個蘋果園的旁邊。還有一些號稱小房子的房子已經超過60平方米，我一般不把那當作小房子看待。我不知道他們的小房子怎么解決地皮、上下水、電的問題，我更關心的是那么小的房子怎樣布置?也有著名的人物住過小小的房子，比如妹尾河童在《窺視工作間》中采訪的生物學者、作家水術桂子，她的工作間看上去頗中我意，那種女性的、理智的、工作的狀態表露得非常溫柔；還有川端康成寫《雪之國》時住的房子看上去緊湊而溫暖。

還沒有進戶的時候，我拿著宣傳單上的房型圖已經傲過好多裝修設想。這是一套兩室一小廳一廚一衛的三陽居室。左右兩個臥室夾蓉廚房(廚房外是陽臺)，均是南向，進門是一個小廳，左手是衛生間，房間結構簡單規整，沒有走廊、過道什么的浪費面積。我的設想之一是：間壁墻全部打掉，我希望一進門的時候能看到一個廣闊的空間。

最后定下的方案是大臥室和廚房間的墻留下，小臥室和廚房間的墻拆掉，小臥室成為書房，廚房、書房和廳成為一個開放空間，大臥室變成一個普通的臥室。廚房里做了一字形櫥柜，陽臺仍然保持養殖植物的功能。在陽臺的右手墻上接出了水管和插座，前面放了一個洗衣機，解決了衛生間空間小、不能保證洗衣機干燥的問題，事實上，當這個陽臺使用的時候，我發現不論是水管還是插座都非常方便，當買了一個澆花用的專用噴頭以后，接到水管上的噴頭令人非常愉快，我可以拉著噴頭一盆一盆地澆花而不必在衛生間和陽臺之間來回接水。天棚安裝了兩個桿的晾衣架，從洗衣機里拿出的衣服可以特別方便地晾曬，洗衣機仍然是我原有的單缸全自動洗衣機，沒有烘干功能，這一點符合環保要求，因為是南向陽臺，晾出來的衣服有太陽的味道。

書房的北墻和東墻是整面的書架，中間置一大桌，平時作為工作臺，請客人可以兼餐桌，我原來有-13×1.8米的寫字臺，可以提供6人的座位，最多可以讓8個人用餐。如果包餃子，這個寫字臺也是不錯的大面案；進戶門左側放沙發，右側放電視，對于一般人來說3.5米的距離也許太近了，對于近視的我來說，這個距離恰到好處；衛生間北墻從進門依次是洗手臺、馬桶和淋浴噴頭，東墻靠棚頂安裝熱水器；陽臺的門打掉做成拉門。

裝修這事兒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是，筋疲力盡、心力交瘁的不是干活的工人，而是不用動一磚一瓦的主人。在做室內棚頂的時候出現了意外。一個同事問我進展如何?我說刨棚呢?她說，你家不是不吊棚嗎?我說是不吊棚，但棚掉了，所以只好刨。天花板是澆筑的，澆筑以后抹平，不知道是抹水泥的工人技術不過硬還是水泥的標號不夠，或者施工工藝過程不對，總之，抹的那層水泥和天花板骨肉分離了，一塊一塊往下落，非常嚇人1幸好沒有砸到誰的頭上。找施工單位(當然要有無數次爭吵和爭取)把天花板上懸空的水泥刨掉，重新抹棚頂，新抹的棚頂需要一段時間來干燥，因為等不及，繼續進行工作，所以現在天棚上有很多小泡泡。由于瓦工計算錯誤，煙機的右上角處有一小塊別樣的瓷磚露了出來，雖然不注意看不到，但不論對我還是對他都是遺憾。工人把陽臺地面的一塊磚打碎了，我同意把那塊碎磚移到洗衣機的下面，也算解決了問題。很多人在這樣的問題上會糾纏不休，我采取的辦法是睜一眼閉一眼，只要能遮掩得過去就算了，遮掩不過去也不要懷“憾”在心，這些“小”的缺憾幾乎是每家裝修都要遇到的。每次我和工人說：“你們的活兒干成這樣，我保證不把你介紹給別人。”他們的回答基本一致，“別人干活兒還不如我們呢。”

由于書房和廚房間的墻拆掉，所以上面的過梁顯露得非常明顯，我對于行走在天花板上的梁沒有格外的惡意，覺得很具有裝飾效果。索性在廚房和廳中間又做一個裝飾粱，實際上，房屋里的墻雖然拆掉了，但是各個功能區被真真假假的粱從上面給巧妙地劃分開了。

由于書房和廚房實際上是在一個空間里，油煙對書的侵害是非常大的，所以油煙機的選擇至關重要，科寶博洛尼的櫥柜不錯，工人也不馬虎，但原配的煙機實在不敢恭維，的確不如國產名牌來的厲害。所以我考慮當廚房頻繁使用的時候可以在書房和廚房中間安裝隱形窗簾，平時收起來，使用的時候放下，具有很好的隔煙效果。實際上除了煮面條、熱牛奶、燒水，這個廚房還沒有做過別的。當我的雙立人平底炒鍋買回來的時候，我是準備剪一下彩的，正好趕上兩個朋友到家里做客。我說，店員介紹的，我的這個鍋做雞蛋餅最好了，非常均勻。我做給你們怎樣?大家說好。我忽然想起來，不行，沒有雞蛋，又想起來，不行，還沒有面粉。朋友一說，你想在鍋里給我們畫一個雞蛋餅啊?!

裝修畢竟不是我們大多數人的專業，很多技術問題還要依靠專業人員來解決。搞裝修的人常常強調“交代”，后來我明白交代就是兩個或者多個使用不同裝修材料的面積的交界處要處理一下，比如地板和墻面之間要有地腳線，天花板和墻面之間要有墻角線。廚房墻瓷磚和別的墻面交接處也要有交代。這個交代一直沒有人給一個好主意。右側的加了一條石膏板，也還算說得過去，另一側我決定就那樣了，不交代又能怎樣?也沒有別扭的感覺。衛生間靠棚頂處的下水管向上抬高了10公分左右，這個建議來自一個對裝修比較有研究的同事，這樣，我的衛生間要比鄰居的看上去高了很多。還有洗衣機的位置、上下水管路的線路走向以及其它的“交代”等等都是這個同事給出的主意。

鞋柜和陽臺拉門是此次裝修的敗筆。進門的左手有進水管和暖氣的分水器，通常的做法是讓木工打一個木盒包起來。我想在那里做一個鞋柜。我找到專門做拉門和內衣柜的頂固，東西是不是好東西且不說，設計師根本就是安裝工人冒充的，一個又大又蠢的鞋柜就這樣誕生了。安裝后發現它的五金件非常粗糙，并且下面的一個小拉門至今關不嚴。工人威脅說，不要移動這個鞋柜，只要移動了，所有的拉門都關不嚴，我們就不管了。同時定下的還有陽臺的拉門，有一扇門和門框有1公分的縫。我說，這是磁性密閉拉門，有一公分的縫肯定不對。工人說，你的門框不直。我說，我的門框誤差最大處不到2毫米，你們自己測的，對于木工和拉門來說，這樣的誤差會導致你的門縫1公分嗎?工人說，我們有一個用戶有兩公分的縫都說沒有關系。我是一個肯妥協的人，但這個齜牙咧嘴的門實在糊弄不過去。那個工人走了，說找別人來，他處理不了。但是他一去不復返了，兩個月中我打了無數次電話，終于來了一個工人勉強把門縫給弄嚴了，但地面的滑道給撬起來墊進去紙板和膠，現在膠仍然惡心地糊在那里，門在拉動的時候骨碌骨碌響。我知道這樣的店多數是私營的，私營的企業有這么惡劣的服務真是讓人開眼界。

還有比較失敗的是地面沒有重新做地平，所以陽臺門框有一個角和地面之間空出了1公分的空，櫥柜的擋板也是歪的，走在地板上常常會有一個地方是空的。沒有辦法，我的想象趕不上房屋質量惡劣的程度。我以為是錢沒有花到的原因。一個朋友說：“我在江邊買的別墅也這樣，全世界的開發商和建筑商整的房子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