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疼痛來尋找愛情

小孩的時候，認識一位大姐，看到她胳膊上烏黑的印子，她說是男朋友扭的。我傻子般地問為什么還要和他好?她笑著說，等你愛上誰就知道了，給你下刀你都愿意。聽得我毛骨悚然。看《愛情的牙齒》如果不想到女性主義、女性主義文學、虐戀、女性心靈體驗和身體體驗等等理論詞匯似乎是不可能的。我們不能不上“估屈聱牙讓人腦仁兒疼的精神分析結構主義女權批評”的當，因為那是編劇兼導演莊宇新所樂此不疲的事情。

故事分三段，從1977年到1987年，是莊宇新十年磨出的一劍，他自己說“有意無意地趕上了七八十年代電影浪潮”。錢葉紅(顏丙燕飾)中學時期被同班的男生何雪松(遲佳飾)所愛，錢葉紅把何雪松寫給她的情書公布于眾，被何雪松拍了她后背一板磚，錢葉紅報復，何雪松又拍了自己腳背板磚，然后導演讓何雪松掉河里淹死，錢葉紅從此落下后背疼的毛病；上了醫大的錢葉紅和住院患者孟寒(李洪濤飾)相戀，懷孕后，錢葉紅把孟寒速成為婦科醫生，教會了孟寒做人流手術，術中不用麻藥，錢葉紅用疼痛來感受愛情，事發后孟寒出賣錢葉紅，說自己是被勾引的，錢葉紅堅持同一說法，被開除；錢葉紅回到北京當了屠宰場的工人，嫁給了工作在外地的魏迎秋(李乃文飾)，生子，期間錢葉紅感受不到愛情，提出離婚(提出離婚的時候，錢葉紅在街上偶遇也回到北京的孟寒，孟寒要錢葉紅的電話，錢葉紅拒絕)，魏迎秋拔掉自己的虎牙送給錢葉紅，要她記住自己，因為錢葉紅曾說他的虎牙挺好看的。于是錢葉紅到醫院要求醫生不用麻藥拔掉自己的一顆牙齒來體驗魏迎秋的愛情。

有一個叫麥砉的說：“中國人是受不了太長的青春期文化的，匆匆了事最好。青春電影的尷尬更多，性、關系、戀愛，這些小詞都是顛覆性的承載。一旦進入電影，或左或右都會招致批評。”而錢葉紅的青春期似乎格外長，從后背被拍了一板磚一直蔓延到和孟寒的結束。而影片中看到的戀愛、疼痛、性、關系真的顛覆了錢葉紅的心靈承載。

關于虐戀的一個重要觀點是“通過自己的徹底的降服得到對方的愛和關注，同時也就占有了對方，掌握了對方，控制了對方，使對方不能擺脫自己的束縛。表面上是受虐者受到施虐者的束縛，實際上是施虐者受到受虐者的束縛；表面上是受虐者受到施虐者的控制，實際上是施虐者受到受虐者的控制。因此，屈從者的真正動機乃是權力”。錢葉紅通過讓對方施加給自己的疼痛來獲得對方的愛和關注，同時也占有了對方，掌控了對方，控制了對方，使對方不能擺脫自己的束縛。表面上，錢葉紅是疼痛者，實際上是給與錢葉紅疼痛的人受到錢葉紅的控制。錢葉紅始終在指揮一切，按照錢葉紅的愿望來進行所有的步驟。但這不是，起碼形式上不完全是施虐和受虐的游戲，有的時候，莊宇新也不能使錢葉紅和其他的人物完全按照虐戀游戲的規則來進行，所以拍板磚的男生何雪松也會拍自己一板磚并掉進河里淹死了，使得錢葉紅的背痛成了天氣預報。除了新的愛情(暫且稱為愛情)占據了她，那個疼痛就永遠會在暴風雨來臨之前降臨。孟寒被丟棄不是錢葉紅不喜歡疼痛的愛情，而是她發現孟寒已經不能再次成為給她疼痛的對象。魏迎秋是不是一個新的游戲伙伴呢?在經過了5年的婚姻，他沒有給錢葉紅帶來任何感覺，所以錢葉紅覺得他是一個無趣的人，準備丟掉了，魏迎秋最后的掙扎倒是給錢葉紅帶來了驚喜。他是一個懂得用疼痛來吸引錢葉紅的人，可惜的是，他們都是用疼痛來吸引對方的人，他們雖然分為男女。但在愛情需求方式上卻是相同的，所以還是要分手。一個通過疼痛來尋找愛情的女人只好繼續她的游蕩，醫生是不是她的下一個對象呢?

也有人認為，“影片中三個男性不約而同地以自殘奪回了性別優勢，并逼迫錢葉紅付出同等傷痛代價作為懲罰。但這一判斷恰恰來自于一項男性價值，即身體是發要的，疼痛是弱者被傷害者的標志，是負面的，或者誰是痛者誰是輸者”。我的印象是從第一次被動地得到疼痛到以后主動地尋找疼痛是不同的，第一次的挨板磚使錢葉紅發現自己可以用疼痛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感情，所以她開始使用這個工具，也用疼痛來驗證自己的愛情存在，事實上，孟寒的出賣對錢葉紅的愛情沒有構成傷害，她只是在證明自己的愛情能力。同時，這個“出賣”也不過是電影情節的構成，不是對錢葉紅的內心影響構成，而從中，我們似乎也能體會到莊宇新對男人的態度和評價，關鍵時刻，男人尤其是中國男人總是棄女人而保全自己的。而后來，她要醫生不用麻藥來拔掉自己的牙齒，是新一輪感受、驗證自己愛情的開始，對方是誰很重要，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錢葉紅知道自己還能痛，還有愛的能力。所以有人說：“她是一個疼痛的享用者!疼痛不是一種負面價值，而是一種經歷，甚至是財富!”

由于故事涉及到諸多的主義，這妨礙了對電影本身的重視。其實顏丙燕表演不錯，希望她不會像很多在一兩部片子里都有出色表演的中國女演員一樣，轉瞬就消失在觀眾的記憶中。何雪松死了以后，錢葉紅和另一個被她排擠的女生林潔(吳澆澆飾。這樣的女生往往又能成為好朋友)一起到河邊祭奠。錢葉紅把自己卷曲起來，淚水在強迫的抑制下不停地打轉兒、落下，然后把因痛苦而扭曲的臉扭向一邊，說：“媽的，真他媽的疼!”一段有無限煎熬但不能補救、無法挽留的愛情眼睜睜地離開了，那不是背痛而是心痛!

莊宇新找的都是那種好像漂亮、但某個角度嘴臉有點變形的演員，顏丙燕是，遲佳、李乃文、吳澆澆也是，沒有找到李洪濤變形的角度，但他一臉深深淺淺、層次豐富的皺紋本身也夠了，不知道是特意要的這樣效果還是怎么的?這些變形的面孔和整部影片的擰巴調子倒是挺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