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今天，明天

一

昨天，是父親母親那一代人的。

母親那代人，兩根粗粗的辮子搭在肩頭。一身黃色軍裝，是當時最流行的顏色。也有其他顏色，比如，黑、灰、藍、赤等。布是平紋或斜紋的，做件衣裳，非重要場合不穿。的確良是很有檔次的布料了，有點像今天的裘皮，有身分的人穿在身上，袖子衣襟處，有著清晰的折痕，立楞清晰。

那時，木柈子燒柴灶，做飯用大鐵鍋，12印。轉著圈貼玉米面餅子，咸辣椒、芥菜疙瘩、自制的豆瓣醬，蒸一大鍋麻土豆。吃上一口，噎人。生病了一碗手搟面條臥雞蛋，用筷子在香油瓶里蘸蘸，往碗里滴上一兩滴，然后用嘴巴把筷子上的殘油嘬干凈，香味兒就順著嘴巴沁潤了五臟六腑。二分錢一盒洋火，房梁上吊一個小粗瓷碗，里面是柴油，一根棉花捻子探出頭來，一燈如豆，在夜風中搖曳著簡單貧瘠的歲月。

這是母親的童年生活，相對父親來說，好得多。

父親的童年，常牽著僅5歲的叔叔，在早春光禿禿的山坡上，幾頭餓的哼哼唧唧的豬拱著剛開化的土地，一個個埋了一個冬天的凍土豆破土而出，面呈菜色的父親一個箭步沖過去，趕跑了豬，珍寶樣的拾起土豆，裝進胸前的口袋里。

父親說，他到12歲才有鞋穿，之前，夏天赤腳冬天草鞋，一雙腳，全是凍瘡。天知道，那時候的腳有多重要，那是父親惟一的交通工具啊。

母親嫁給父親的時候，穿一件白底黃碎花的的確良褂子，一條淺藍色平紋褲子，發辮上的紅頭繩，是母親身上惟一的一抹顏色。母親的陪嫁是一把鐮刀一把鋤頭外加一本紅皮兒的毛主席語錄。母親說：“那時候最愛背毛主席語錄。”已經60多歲的父親接過話茬兒說：“你呀，還愛唱樣板戲，跳忠字舞。你媽年輕時候，嗓子亮啊，跳舞也好看。”每次聽父親這么說，母親那滿面皺紋的臉上都有紅云飄過。

婚后的父親母親住在奶奶家的小草房里。陰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不下了，屋里還嘀嗒，父親上房堵漏，年輕的母親拿大盆小盆接，笑呵呵地看著滿屋子狼藉，沒有一絲脾氣。

二

今天，是我們這一代人的。

我們的童年，鐵鍋換成了8印的，灶坑用水泥砌起來，下面有個通道，鼓風機呼呼地吹，煤在灶下火紅地燃，火候大，飯菜也香，白面饅頭喧騰騰的。菜是家常菜，小辣椒炒雞蛋、五花肉燉豆角，吃得滿嘴流油。

我們這一代人，用母親的話說就是趕上好時候了。頭發可燙可染可漂，喜歡什么顏色就什么顏色，赤橙黃綠青藍紫，隨了你的喜好去。前幾年，小妹弄了個酒紅色的大波浪，父親初見差點暈倒，一個勁兒地頓足：“好好個閨女，怎么就弄成了紅毛小妖！”

衣服更不用說，絲的紗的綢的，薄如蟬翼。韓國的法國的，進口的品牌的，要的就是個檔次。樣式更別提，吊帶的露背的，時尚的，就是美的。這幾年，又時興起了粗布蠟染的衣裙。手工制作的棉布鞋，說是養腳，我看是要回歸自然。

現在人到中年，工作忙碌，無暇烹飪。雖然我的廚房裝修得氣派漂亮，雖然早有了一扭開關就可以煎炒烹炸的天然氣，還是沒時間。超市里買回速凍的餃子包子花卷饅頭，電磁爐、微波爐一加工，幾分鐘就熟了。再嫌麻煩就吃快餐，一份揚州炒飯，里面紅的綠的素的葷的什么都有。

吃海鮮、青菜、水果、笨雞蛋、吃無污染無公害綠色食品，嘴巴越來越刁胃口越來越差。

我們這一代住樓房，面積不算大，臥室廚房衛生間大客廳，應有盡有。彩電冰箱洗衣機電腦……洗個衣服扭一下開關，邊聽音樂邊上網，再糟糕的天氣也沒惦記過家，進得門來，總有一屋子的暖等著你，住的舒服，生活的愜意。

出行有公交車，下樓就有，嫌慢，打的。一招手，呼地一下過來，司機的臉笑成菊花樣。條件好的有私家車，周末帶上老婆孩子，一腳油門想去哪里去哪里。

那才叫瀟灑。

三

明天，是女兒這一代的。這一代的孩子，英語繪畫舞蹈聲樂跆拳道乒乓球無所不能。從父親母親那一代無錢讀書，到我們這一代認識到讀書的重要性再到女兒這一代，小小年紀就練得十八般武藝。從改革開放到現在，時代在發展生活在進步，我們的生活，以驚人的速度在變化著。如果將來女兒告訴我她要遷居月球，我一點也不會覺得驚訝。

我們的時尚，必定會隨著女兒的成長變成昨日黃花，女兒在成長我在老去。走在老去的路上，我遙望女兒的明天，期待女兒的明天。

我會保留一顆永不老去的心，將來，我要做一個與時俱進的老太太，我要快樂地等著女兒告訴我：“老媽，穿上你的花衣服，我今天帶你去游太空！”

（編輯·俞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