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攀登概要
山峰:賈奴峰(Mt.Jannu),7710米,尼泊爾,喜馬拉雅山脈
路線:西側柱狀山體路線(3000米/Vl,WI+4,80℃ 冰壁,M5)相同路線下撤
時間:2007年10月14—23日
風格:首次阿爾卑斯風格登頂
攀登者:Valery Babanov和Sergey Kofanov
贊助商:Bask、Scarpa、Grivel、Beal。Julbo
2007年10月21日,Valeri Babanov和Sergey Kofanov完成了一次精彩絕倫的首登,以純粹的阿爾卑斯風格攀登海拔7710米的賈奴峰西山脊路線。Valeri Babanov是僅有的兩位曾兩獲金冰鎬獎的登山者之一(2001年單人登頂Meru中央峰鯊魚翅路線;2003年首登努子東峰)。
10月16日,海拔6400米
強風吹打著暴露在山脊上的我們,厄運就在這一瞬間發生。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股強勢的氣流吹走了手中的帳篷,帶著它往空中旋轉,然后急速沿剛剛攀登過的巖壁向山腳跌落。恐懼混合著一絲絕望。身體里腎上腺素的大量分泌,猛然間給與我無窮的能量。我不假思索邁進齊膝深的雪坡,向著垂直深淵沖去,試圖不惜一切代價挽救正在逝去的攀登機會。就像是動作電影,我一口氣跑出去幾百米,當然還要多虧帳篷奇跡般地突然停住。我撲了上去,把帳篷壓在身下,死死抓住不放。
“這算什么?來自未知世界的警告?還是上天的保佑,讓我們依然可以繼續攀登?”時間會告訴我們答案。半小時后黑夜來臨。強風裹挾著雪片瘋狂起舞。天氣開始惡化,耳畔響起憤怒的雷聲。殘酷的自然折磨著我們直到天明。
現在回望這次攀登,我完全想不通當時哪來的力量,就在前一刻身體因為疲勞極度虛弱,惟一的欲望就是坐下來好好休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地徹底放松。在這樣的海拔高度,思維變得模糊,世界仿佛已然靜止。
海拔7710米的賈奴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山峰之一。奇異而高傲的山形,它高聳于天際的冰巖混合山脊構成了威嚴的山肩,如同大鳥的雙翼。在這之上,就好像是大鳥的頭部,矗立著頂部的巖石堡壘。
LioneI Terray領軍的法國隊在1962年春季首登賈奴。這次“圍攻”風格的攀登是從南側完成,使用了固定路繩與過渡營地。當時這被認為是喜馬拉雅技術難度最高的路線之一。
歷史上只有極少數幸運兒最終觸摸到了這顆喜馬拉雅的珍寶。原因很簡單,沒有任何一條容易的登頂路線,而賈奴則被理所當然認為是最困難的7000米級別山峰之一。距離首登12年之后,1978年,英國人Brian Hall,Alan Rouse、Rab Carrington和Roger Baxter—Jones沿法國路線實現了首次阿爾卑斯風格登頂,1989年的“TomoCesen”路線北壁單人攀登引發了廣泛的爭議。真正讓更多人了解賈奴峰的是2004年俄羅斯北壁直上路線,那次攀登榮獲年度金冰鎬獎。
所有路線都是艱巨的挑戰,全面考驗攀登者的能力。攀登賈奴就是前往未知世界的冒險,與選定路線的復雜度相關的是,結果的不可預知性也成倍增加。而極端不穩定的天氣,颶風級的狂風,稀薄的空氣,低溫等,都進一步加劇了技術難度造成的困難。
10月17日,海拔6700米
天氣最終還是惡化。能見度降到只剩十幾米,有時甚至完全無法看清前方。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促使我們繼續向上,真是瘋了。
山體的坡度逐漸陡峭,在有些地方巖石已完全裸露。我們用一根五毫米靜力繩結組攀登。我非常清楚這種做法愚蠢透頂;因為靜力繩根本無法承受其中一人滑墜時瞬間產生的強大拉力,但我們也不想再做什么改變。無論怎樣,想到自己正和搭檔拴在一根繩索上會讓人好過一點,至于不好的一面現在還是少想為妙。
這是發生在兩個疲憊的肉身與愈發瘋狂的自然間慘烈的戰斗。我知道我們永遠都不會贏,但還是有一種力量推動著我們絕不停息地攀登。可能是性格中的頑固,或者是對生活的熱愛了因為我們此刻做的事情就是真實地生活。每個人都有各自對生活的理解,有些受視野的局限滿足于安穩,從不思考抬頭看看周圍的世界。可另外一些人,就如同我們,卻永遠需要通過充滿危險的,不可預知的生活去確認自我的存在意義。
有時我會以為不是在登山,而是沿著一條巨大的垂直通風管道攀登。在風力的作用下,雪粒如迎面飛來的鉛彈砸在身上,即使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也能感受到沖擊力。身處在上升期的風暴中,我們幾乎只能摸索著攀登。我注意到右側有一座高大的冰塔,于是建議sergey橫切到其下方以躲避狂怒的風暴。換作其他情形,我絕不會在這塊巨大的懸空冰體下尋求掩護,但是現在疲憊的身體需要休息。
兩小時后,我們基本確信這里足夠安全,甚至可以搭帳篷宿營。特別是我們沒有更多別的選擇——暴風雪還在持續,很快就將天黑,如果再往上究竟會遭遇什么樣的地形?只有上帝才知道……
10月18日,海拔7000米
20分鐘過去,我依舊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此時我的繩伴sergey也已在距我身下很遠的一個保護站停留了很長時間。由于巖壁上的一塊巖石凸起,所以他看不到我。這樣其實更好,當懷疑與恐懼來臨時,我更愿意獨自面對。
眼下的情形說穿了很明白——我位于一段陡峭冰槽的中央,再往上的路被接近垂直的黃色花崗巖巖石帶阻斷。從我所在的位置看,它是無法通過的。
大多數時候這也沒啥難辦的,但現在整個巖壁都被連續的流雪掃蕩。不是那種在陰云密布的天氣里從空中飄落的降雪:此時是寒冷的晴天,但是風速……肆虐的狂風擊打著山脊,吹起成噸的積雪,然后一股腦向山下襲來。幸運的是因為躲藏在山脊線的下方前進,所以我們還沒有完全感受到狂風的力量。但即便這樣,也不禁對繼續攀登的必要性產生嚴重懷疑。
在那一刻,我的內心中有兩個矛盾的聲音在激烈辯論著。其中一個總持懷疑的態度,他行事謹慎低聲對我說:“停住,看看周圍,你已經到達極限了。頭頂是無路可通的懸崖,在懸崖的上面又會是什么呢?是未知,只有你們兩人去面對它。你沒有后援團隊,現在下撤不是更好嗎,選擇相對容易的辦法?仔細想想!或許這是你生還的最后機會。”
另一個則是樂天派。他總是會鼓勵我,給我力量,引導我穿越生命的荊棘。他說道: 別擔心,事情都會順利的。你管這叫困難?這不過是場比賽,參與堅持就能夠獲勝。但是,假如你現在決定下撤,那么你也就徹底失去重來的機會了。不要在已經得到的成就前停止腳步,擁有信念,就可以實現夢想……
一段時間后我感覺到流雪力量的減弱。甚至可以抬頭觀察四周的環境。我仔細檢視上方的花崗巖褶皺,注意到有幾處表面覆蓋著薄冰,這或許將是可行的路線。我調整了情緒,讓“懷疑者”的聲音安靜下來。我開始往上攀登,幾乎是在同時緊繃的神經也得以放松。我知道自己已經越過最艱難的障礙,這使我感到振奮。我越攀越高,直到整個繩長。是的,這個問題很復雜,但依然有解決的辦法。
我用兩根冰錐建好保護站,然后拉了三次繩索——這是給sergey的上升信號。喊話根本不管用,因為呼嘯的風以及兩人間的距離將所有聲音淹沒。sergey跟了上來,然后我在他的保護下往更高處攀登。我沿著薄冰壁上攀,有時會遇見裸露巖面,必須橫渡至緊鄰的冰壁上繼續攀登。這種地形我應付起來得心應手,要好好感謝過去那么多次冬季攀登所給予的經驗。
隨著高度的增加,我們越來越深入到賈奴巨峰那從沒有人探索過的區域。前方的地形是任何資料上都尋找不到的。這讓我興奮感覺精力充沛。我喜歡這里, 個將其粗獷和真實一面展現出來的世界。時常我也會自問:“為何要這樣做?”答案是:“就是喜歡,我不想停下腳步。這是我的生活方式,我不想有什么改變。”
我非常喜歡梅斯納爾在被問到關于生活方式時的回答:“人與人之間既是相似的,也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有他的生活方式。對于一個找到適合自己的道路,并鼓起勇氣堅持走下去的人,他是不會錯的。只是更多時候人們都會被勸說停留在當前狀態中,不要做出改變。”看上去,我也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生活方式,盡管它稱不上輕松。
曾經有幾次身處極端艱苦的環境中,當身心承受到達極限時,攀登本身已經失去所有意義。但同時我也很清楚,如果得以幸存,那我肯定會再次義無反顧地走向大山的懷抱。因此,我從來不給自己妥協的余地。山峰和攀登在我的心中占據相當重的分量,絕不可能輕易放棄。這并不像有些人說的是在冒險中尋求刺激。真實原因是山峰就存在于心里,是身體的一部分,沒有它們剩下的就什么也不是。
山峰改變了我們讓我們“不同”。陪伴山峰越久,對它的愛就愈發強烈不可逆轉。一次成功的攀登將把我們帶向下一次攀登,通常是更加困難。我們給自己設定規則,豎立目標并戰勝它。這是一條永無止境的道路。艱難而壯闊,是任何東西都交換不來的。
10月19日,海拔7300米
我們沿著狹窄鋒利的山脊前進,天色已近全黑,但還是沒有找到適合扎營的地方。在目前的海拔高度,刺骨的寒風當然是無法避免的,這使我們有些緊張。
攀登過程中,為了避免踩塌一個向北壁外側伸展的雪檐,我選擇略微朝右繞行。結果腳下的一塊巨大的板狀雪層突然滑動,迅速并悄無聲息地消失于南壁下方的黑暗中。及時跳出雪崩通道后的瞬間震驚,提醒我得趕緊從高海拔引發的疲倦中警醒過來。我集中精神,告訴自己還遠沒到放松的時候。在這里,每向上一步都是戰斗,容不得半點錯誤或疏忽。
我們意識到繼續在夜色中攀登是非常危險的。于是決定趕緊在附近找塊合適的地方搭建帳篷。在兩側都是陡峭懸崖的冰雪山脊上可供選擇的地方實在不多。與Sergey簡短交流了各自的想法后,我們決定就地用冰鎬清理出 面平臺宿營。
沒干上一會我們就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是一個永遠都無法建好的平臺。伴隨黑暗而來的寒意侵蝕著疲憊的身軀,整個世界好像都濃縮在這頂狹小的帳篷里。此時迷失于地球上這座最美麗,最高大的山峰的冷酷懷抱中,我感覺到的是無盡的渺小與無助。這是我們在山峰上度過的第六個夜晚,其中有五天都必須像這樣自己清理出平臺才可以扎營。
10月20日,海拔7500米
我們攀登到頂部巖石堡壘的中央部位,這是賈奴峰山體上最具魅力,最吸引人的地方。這是攀登的第七天。當天早晨出發前,我們決定把大多數補給及睡袋等裝備留在7300米的山脊上,只隨身攜帶帳篷,氣爐,幾塊能量棒和茶包。盡量精簡裝備是因為速度將是今天成敗的關鍵。
在朝壁壘底部前進的時候,它凌人的氣勢使我們越發緊張。懸崖高高聳立,惟一的希望在于幾段陡峭的冰坡,但看上去一點也不容易。我曾在低海拔的山峰上經歷過相似的攀登路段,比如阿爾卑斯山脈,在那里或許只能稱其為常規路線。但是當海拔接近8000米,氣壓只約等于海平面的1/3時,在山下還顯得充沛的體力似乎完全消失——因此,它變得幾乎無法通過,我們必須要超越自己的極限。
sregry負責保護,我繼續攀登,順冰壁下降數米,依靠冰爪前齒保持平衡,小心地向右側橫切。我緊挨著一段后仰巖石屋檐的下方攀登。有些最初看起來是可靠冰面的地段,實際只是些緊貼懸崖上的極具欺騙性的雪層。沒有其他選擇,只能盡量輕盈而平穩地移動。穿著笨重的高山靴,踩在按照物理定律無法受力的支點上切換身體重心,好的,它支撐住了。為了更好協調身體,我用冰鎬鉤掛在懸崖上的凹凸處,雖然我也清楚地知道如果腳下打滑,冰鎬是起不到任何保護作用的。我專注于每個動作,徹底拋開所謂墜落的恐懼。或許身體的感覺都已消失,在海拔高度的作用下變得遲鈍。這未嘗不是件好事。在屋檐下順其攀爬的一道裂縫里,我用兩個stopper和一個Friend設置了過渡保護站。
在陡峭巖壁下的更遠處是巨大的雪原,它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名字——“王座”,很顯然,這應當是法國人在首登賈奴時給起的,在命名方面他們堪稱大師。
隨著每“勝出”山峰一米,我們就更深陷入一個完全不同的現實中。在這里,人已經暫停其作為生命實體的存在,所表現出的行為是基于內心的信念與直覺。我們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10月21日,海拔7600米
低溫不僅凝固了冰雪,還有時間和永無止盡的寒夜,我們熱切期盼的黎明曙光卻遲遲不肯到來。過去的一晚又是徹夜未眠,每隔10—15分鐘就必須打開氣爐燃燒一段時間一以維持我們寒冷而疲憊的身體里僅有的可憐的那么一點點熱量。
六點鐘天蒙蒙亮,我們已經準備出發,sergey先鋒了一段向右側的水平橫切。我們交換領攀繼續向上。橫切完成最后一段雪坡,然后進入巖石煙囪,在更高處是二面夾角。我又繼續攀登十多米后,所到的位置已經完全沒有冰壁。頭頂上高懸的是仰角的小屋檐,從這里往上將是純粹的Dry—Tooling類型的攀登。
過去所完成的艱難的攀登以及死里逃生的經歷中是直覺幫助我擺脫困境,指引我走向正確的方向,這次也不例外。總有一個聲音在向我傳達危險,要求我必須另外尋找路線。于是我小心謹慎地下降,直覺中更安全的地方是再朝右橫切幾米。預感最終被證實那里的路線看上去更容易,僅過半小時后,我就已經完成了一段繩距,然后在冰凍的裂縫里敲入兩根巖錐。我朝下方大聲喊保護建好了。
耗去我們太多精力的海拔7650米的巖石帶終于順利通過,憑著僅剩的一點力氣,我們沿陡峭的雪坡緩慢攀升。我已經能夠看見通向頂峰的山脊,那里就是這么多天來辛苦戰斗的目標。由于雪坡上的突起,從目前的位置無法看到頂峰本身,但已經能感受到這座巨大、強悍的山峰所輻射出的氣勢,激勵我們繼續向最高點沖擊。
海拔7710米的頂峰就在眼前。不愿服輸的意志推動我們走完了最后的路程。又攀登了幾米后,世界第三高峰干城章嘉峰那令人窒息的雄偉山體赫然出現在眼前,幾乎占據了整個左側的空間。看上去觸手可及。
幸好最后的山脊上沒有雪檐,使得我們能夠快速前進。我已跨坐在山脊上,這是賈奴真實的頂峰,也是夢想實現的時刻。或許要等上很長時間,我才能完全理解此次成功的意義,但現在我們甚至連去理解它的力量都沒有了。
環視四周,白雪覆蓋的山巒延伸向遠方的地平線,珠峰,洛子,馬卡魯皆清晰可見。景色壯觀到了極致。我看到身后的Sergey頑強地向頂峰走來,我們擁抱彼此,努力克制興奮的情緒,前方等待著的將是漫長而危險的下撤。
10月22日,海拔7350米
清晨七點,寒意尚未消退,我們開始收拾帳篷,露天的低溫使得先前按摩足部及加熱高山靴的努力瞬間白費,走到帳篷外面還不到五分鐘,腳趾就失去了知覺。凍僵的手指也不聽使喚,前幾天支持我們攀登的潛能好像都消耗用盡了。
我意識到情形的嚴峻,尤其是考慮到現在所處的高度,以及到達山腳前必須通過的巨大垂直空間。實在不愿相信還有如此漫長的路線需要完成。有時甚至覺得我們已經成為這座山峰的囚徒,永遠都不會被釋放——至少不會被活著釋放。
我們撤回到山脊,風速駭人,如果換作昨天,我們根本就不可能登頂。為了能盡快降低海拔高度,我們決定不結組沿山脊分開下撒。盡管這么做意味著風險,但也實現了速度最大化,后者才是此刻最重要的因素。我們都無法在低溫,強風的環境中支撐太久。在高海拔位置每多停留一分鐘,能量也就被更多地吞噬掉。
面朝山脊倒攀至路線向西側的拐點。從這里我們將要沿垂直柱狀山體繩降近2500米。我用兩個雪錐做錨點開始下降。暴露在巨大空間中的感覺還不是最令人惱火的,真正擔憂的是不太可靠的錨點,萬一失效會是怎樣還是不想為妙。
也不知道具體繩降了多少段,在冰壁上鑿了多少個支點。某種程度上,時間似乎已經停頓,我們倆就像是被遺棄在浩瀚海洋上的孤獨的小船。
10月23日,海拔4700米
凌晨一點,我仿佛看到兩個疲憊而痛苦的生物,有如夜游的鬼魂,在冰川上緩慢移動。目標中的大本營其實只有一小時的腳程,但現在卻好像遙不可及。
有時我甚至以為營地壓根就不存在,那只是我們被高海拔燒壞的大腦憑空的想像。月光無法照亮冰川上混亂的碎石坡,我看著自己投射在巖石上的陰影,似乎那就是我的全部。除了疲勞與屈從沒有任何感覺。世界已經分離成許多不相連的碎片,而我就迷失于其中一處,我四處游離想要尋找什么,但卻永遠無法找到。
過去幾小時大腦里一直想著音樂,可我甚至都不曾試圖制止或者分析其中的原因,因為我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剩下的只有空白。我問Sergey是否聽到了什么,他說有時會感覺有人跟在身后。我們都感覺到逐漸喪失理性思考的能力,這不奇怪,因為我們已經連續下撤19個小時,過去三天里只補充了幾塊能量棒。
從冰川到冰磧坡再到營地,首先要克服 段可怕的上升。即使回到剛出發時生龍活虎的狀態也累得夠嗆。而現在這已經成了幾乎不可能的任務。我突然注意到上方閃爍著微弱的光線,那是我妻子奧爾加的頭燈。自從離開營地出發攀登那天起,她就在期待看到我們的身影,這是多久前的事了?好像發生在上輩子一樣。
我像一條蛇一樣緩慢地爬行,我知道妻子越來越近,因為頭燈的亮光也越來越強。只需要再等幾分鐘再多走幾步,那個過去九天我們所生活的世界,那個將幾年跨度的事件與經驗濃縮于數天中的世界,就將被永遠埋藏于心中,并為另一個暫時被忘記,但依舊親切的世界所替代——那里有溫暖和愛著你的人。
我擁抱著妻子,我們互相凝視著對方她在說些什么,但我只看到她臉頰上的淚水。片刻后,她的話音才進入我疲憊的大腦,“你們倆真是瘋子,她說,”祝賀登頂!
這些話包容著太多的關愛與溫暖,它讓我重歸平靜,我已經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