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積電：領跑者的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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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全球領跑者，臺灣積體電路制造股份有限公司（簡稱“臺積電”）在大陸卻一直扮演著追跑者的角色。它代表了臺灣芯片代工業的全球榮光，同時也濃縮了臺當局投資政策的尷尬。

當7月17日，臺當局通過臺資登陸松綁的方案時，臺積電等“登陸概念股”領漲，被寄予較高期望。有大陸記者打探有無實質響應舉措時，臺積電發言人曾晉皓的回答是：樂見政策走向開放，“也更期待涉及技術層面的自由度”，但并無立即在大陸設新廠的計劃。

事實上，資金確非臺積電西進的主要障礙。臺灣地區在半導體產業投資大陸方面，不但有資本額限制，更有技術限制，目前僅對大陸開放到8英寸、0.18微米的制程，這對臺積電而言形同“雞肋”。因而，臺積電在大陸的業務，仍僅限于上海松江8英寸工廠運營，與其全球領先的12英寸代工服務形成了強烈反差。

不過，在資金松綁后，馬英九亦曾表示，從今年9月起，臺灣可能將允許當地芯片制造商在大陸設立300毫米（即12英寸）晶圓廠。

至于臺積電當前的“官方口徑”，也不必過于認真。高科技企業的說法就如同其技術一樣，瞬息萬變。如2000年時，臺積電董事長張忠謀還宣稱“三五年內不會到大陸設廠”，但僅僅兩年后，便向當局遞交“西進”申請，并于2003年在上海開工。

建立根據地

世紀之初，當宏力、中芯等島內芯片代工企業紛紛搶灘大陸時，張忠謀和他的臺積電還閑庭信步，不以為然。

但大陸市場的崛起一日千里，且競爭對手們快速發展與雄心，占據全行業半壁江山的全球老大也急了，終究抵不住大陸的“誘惑”。張忠謀自稱，2000年到2001兩個夏天之間，他有了“新的看法”。

2001年11月，中國大陸還加入了WTO，大陸對于半導體產品的進口關稅將于2005年調降為零，這有利于臺灣企業對大陸輸出或專業代工委托制造。根據這一趨勢，張忠謀指出，大陸地大、人口多，原料和人才會比較多，還有租稅以及潛在的市場等優勢，如果臺積電不去利用這些資源，未來將會失去競爭優勢。

張忠謀表示，預期20年后，大陸集成電路需求在全球的比率將高達20%，基于搶得先機的考慮，臺積電必須在當時市場占有率僅5%到6%的時期提前進入大陸。

那一年，臺積電行銷業務部門已派出人員在上海、北京、深圳等城市拜訪當地IC設計企業，并延聘美國子公司副總裁吳旭東博士，擔任臺積電上海代表辦事處首席代表，全權負責赴大陸投資的前期考察工作。張忠謀自己也秘密訪問上海，顯然要有大動作了。

2002年上半年，臺當局有條件開放8英寸晶圓廠投資大陸，臺積電便立即在當年9月向臺灣“經濟部”投資審議委員會提交赴大陸設立晶圓廠申請，并于2003年4月獲批。不過還得證明其在臺灣的12英寸晶片工廠處于大規模生產狀態，以證明將繼續在臺灣建廠，“防止就業機會及技術力量流向大陸”。

接下來便是雙管齊下，一方面要穩固臺灣大本營，一方面抓緊上海松江項目，張忠謀其時感嘆，進度比競爭對手慢兩年半，“這是相當麻煩的差距”。

2003年9月，上海松江臺積電廠區舉行首期工程典禮，臺積電副總裁曾繁城兼任臺積電（上海）有限公司董事長，該廠在臺積電的全球布局中，列為10廠。

臺積電（上海）生產的是8英寸晶片，最初導入0.35與0.25微米制程技術，是為大陸市場競爭最激烈的細分領域。

2004年建成投產后，全年虧損1.8億元。這在張忠謀的意料當中，既是新廠，又存在一個全新的環境。資金不斷從島內送來，2005年追加9500萬美元后，即已達到臺灣經濟部門的批準限度，即3年內支出3.71億美元。

在張忠謀眼中，這幾年的“登陸”始終是一個著眼長遠的戰略舉動，而非考慮短期效益。他表示，現階段在大陸制造晶圓成本仍較臺灣高，且預計5年內大陸市場規模仍會小于歐美和臺灣，臺積電赴大陸設廠完全是考慮大陸市場快速成長的趨勢，要在這樣的趨勢中獲得最大的機會，惟有在當地設廠，為未來發展提前布局，因此不會停止赴大陸投資。

2006年年底，臺當局還核準臺積電赴大陸投資0.18微米制程技術一案。這看來是一大突破，但時易勢移，相比幾年前，0.18微米在臺灣也已差不多屬夕陽產業。而且取得這一成果，臺積電費時一兩年。它在大陸布局前進的每一步，都是如此坎坷。但畢竟已經建立了根據地。

入侵與防御搏殺

當臺積電緩慢“登陸”時，競爭對手抓緊機會以最快的速度在大陸擴充實力。搶得了大陸，某種意義即打下了全球，中芯國際即如是。

盡管有21年歷史的臺積電的全球老大地位牢不可破，成立僅8年的中芯國際卻已搶得中國大陸的頭把交椅，憑借在大陸的生產基地和業務，近幾年它在全球的排名占到前三四位。

中芯國際和臺積電似乎一開始就是“冤家”。老板都姓張，前者為張汝京，同是臺灣人，同是半導體教父級人物。

但不同在于，中芯國際注冊地在英屬開曼群島，張汝京更是在2005年脫離臺灣籍，以徹底甩開臺當局的羈絆。

兩家的“梁子”也從一開始就結下，中芯國際2000年搶灘大陸時，其主要技術班底即是從跳槽而來臺積電50名高級工程師。

到2003年臺積電“登陸”前后，戰斗打響了。臺積電針對中芯國際提起了一系列法律訴訟，指責后者以雇用臺積電前員工的方式來竊取技術專利。經過一年多的糾纏，終以“和解”告終，中芯國際向臺積電支付1.75億美元。

但“強龍”對“地頭蛇”的市場挑戰并未就此結束。“在全球市場是中芯國際追趕臺積電，但是在內地正好相反。”上海半導體定會一位專家分析說。

為了應對臺積電進軍大陸市場，中芯國際一方面加強與世界半導體巨頭的合作，在技術上實現跨越式升級，如從利時微電子科技研發中心（IMEC）和德州儀器（TI）獲得了0.13微米工藝的援助，中芯通過股權或市場的轉讓，換回了許多自己不能開發也毋須自己開發的產品和技術；另一方面，積極搶奪國際市場份額，在歐美和日本等重要區域取得重大突破。

到目前為止，中芯國際已相繼在上海、北京、天津、武漢、成都、深圳等6座重點城市設立生產基地，并在封裝測試、半導體上游設備、太陽能領域完成初步布局。

2004年初，臺積電的老客戶NVIDIA決定將中低擋的芯片轉由中芯國際加工，客戶資源上的競爭愈加激烈。還有德州儀器曾把90納米芯片代工合約交給在這方面技術并不成熟的中芯國際，被解讀為逼迫臺積電調降代工價格。

但專家指出，要在短期內趕上或超越臺積電，中芯還存在兩大差距：一是資金不足。晶圓廠就像一個無底洞，動轍上億乃至十幾億美元的投入，幾千萬美元扔進去，甚至連一點回音都沒有。中芯國際每年投入的幾億美元，相比臺積電每年20多億，差距還是很大。臺積電在和上海松江區政府簽署的投資意向書中，總投資額高達100億美元。

二是技術依賴。由于資金不足，中芯只能以市場或股權換技術。而臺積電能領跑全球，正是主要憑借其首屈一指的技術能力。

擴資還看技術松綁

臺積電的技術優勢，不是一天建成的。

有分析人士指出，2000年，0.13微米這一制程世代，對欲跨入先進制程的半導體業者宛若一道技術“天險”，但當時臺積電幾經評估婉拒與IBM共同合作，決定技術不仰仗他人、走自行研發的格局，于是內部組成“群山計畫”研究各種0.13微米制程配方，最終在傾所有研發資源的努力下，終于囊獲幾家大廠青睞，自此拉開與同業競爭差距。

今年4月21日，張忠謀對外宣布將開啟整合型營運模式，推出全新“開放創新平臺”，目前已展開全球商標注冊，未來將是臺積電特有的技術平臺。張忠謀表示，過去老的代工已經步入歷史，未來將不只提供單純的芯片代工制造服務，將開放“foundry2.0”(芯片代工2.0)。

臺積電將由此轉換角色，積極研擬芯片代工標準和技術平臺制定，聯合IC設計業者、自動化設計工具(EDA)、硅知識產權(IP)與制造、封測各個環節的平臺，讓上下游產業遵從，定助客戶縮短IC生產流程。

今年6月，臺積電還在臺灣新竹科技園建立工廠和研究開發中心，在未來數年中，將累計投入50億美元。新的研發中心將從事32納米、22納米和15納米芯片的研發制造。

反觀臺積電的大陸布局，卻仍然只有停留在0.25微米和0.18微米制程技術上。在臺當局2006年年底解禁此項技術之前，技術上比臺積電略遜一籌的中芯國際早已從0.25微米迅速提升至0.13微米，采用0.18微米制程及以下技術的產品比重超過80%。也就是說，就大陸市場而言，中芯國際等“地頭蛇”反勝一籌。

臺積電首席財務官何麗梅曾表示，政府對高科技技術給予適當管制有其必要性，但現行法令政策卻趕不上科技進步的腳步。依據半導體摩爾定律，半導體技術約每2年進步一世代，政府是否能考慮每2年自動解禁1個世代制程技術，無須廠商再提出申請，若法律制定能具有彈性，則可避免半導體制程每個世代西移，重復地繁復審查。

對臺積電來言，西移障礙并非一般所言的40%資金限制。曾晉浩解釋，這一限制其實對臺積電影響不大，因為公司盤子太大，投資大陸遠不會超過這個限定。

根據8月1日起實施的資金松綁方案，營運總部在臺灣的臺積電在資金“登陸”方面更是放寬至不受額度限制。困難，仍然來自技術。若不能轉移高端技術，即便進去了也缺乏競爭力。臺積電松江廠月產量僅3.1萬片，主要原因即在于此。

“相對來說，我們也更盼望技術持續開放。”曾晉皓透露，目前，臺積電在大陸的投資額還很可憐，與2003年松江廠正式建設時相比，額度并沒有明顯提高。

今年4月12日，張忠謀在出席“博鰲亞洲論壇”期間公開表示，兩岸經貿政策會有一番新氣象，臺積電將視情況提出兩岸半導體業務擴產計劃，但不會主動請求政府松綁半導體技術登陸。

至于公司在大陸的投資區域，他說，臺積電目前還沒有在松江工廠以外，另建生產基地的計劃。因為，“松江廠的地方很大，還可以原地蓋一座12英寸晶圓廠”，而且，目前該廠8英寸產品產能還在“經濟規模以下”，擴充空間很大。

去年10月，臺積電曾收購美國加州Atmel的歐洲廠設備（8英寸生產線），并表示，有望將其轉移到上海松江，擴充產能。

原本與資金一起于8月松綁的半導體及液晶面板赴大陸投資政策并未如期出現，臺灣地區領導人馬英九和臺“經濟部長”尹啟銘都透露，應該在9月可以松綁至12英寸。

一旦技術松綁，臺積電擴資便將水到渠成，正如張忠謀本人所稱，即使不立即設新廠，松江工廠的發展仍很大。

不過，有數據稱，受全球性衰退風潮影響，今年全球半導體固定資產投資整體預計下降18%左右。臺積電前兩年的支出均高達26億美金，而今年將開支縮減至18億美金。這一整體計劃，也將對大陸擴資產生一定程度的短期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