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用作家汪曾祺的“多年父子成兄弟”,在我家,多年的丈母娘和女婿成母子。
幾年前,我發(fā)現(xiàn)女兒談戀愛了。在我的追問下,她承認談了個當教師的朋友。我頓時沉下了臉。女兒條件那么好,放著海歸、“白骨精”不找,偏偏要去找個教書的,而且還是農(nóng)村的。道理說盡了,女兒軟硬不吃。唉,天下有幾個父母能拗得過兒女的?硬扛著也不是辦法啊,就讓他上門來見個面吧!話雖說出了口,心里卻忐忑不安,一個勁兒地琢磨著,見面時什么情況下該說什么,怎樣應對才算恰當。面對兒女的婚姻,做父母的是老革命遇到新問題。
見了面對方是一副鄰家大男孩的模樣,說說笑笑間,我已把審查挑刺的想法淡化了許多。幾個鐘頭過去了,給我留下的是一個充滿陽光活力、善解人意的印象。
兩三年后,這場戀愛進入裝修和籌辦婚禮的階段。當時女婿當著高三班主任、教兩個班的課,還在復習準備報考在職研究生。緊張忙碌的當口,他請我們參謀把關選好主要的裝潢材料,從家鄉(xiāng)請來有信譽的裝修隊,一切交給他們處理,他只是每天下班后去察看一番。手頭一時緊張,不等他開口,同事已把錢打到了他的卡上。至于婚宴、司儀、采買、車輛,由他的同事、朋友負責,一切都辦得妥妥當當。我納悶他哪來那么多的交情,他卻一臉坦然:我以前也這樣為他們辦事的。
婚禮當天,他恭敬地奉上茶水,甜甜地叫了我一聲媽媽。我也高興地擁抱了他,由衷地說道:我會像愛兒子一樣地愛你的。他的同事和朋友立刻興奮地鼓起掌來。
女婿從上中學開始離家十幾年了,衣服都是自己置辦,弄得邋遢得像個民工。成為一家人后,每到換季或他過生日時,我都會給他買上一兩件衣服,一兩年下來,煥然一新。每次穿上新衣服上班,他都會得意地夸耀一番。時間一長,不等他開口,同事就會說,又是丈母娘給買的吧,你小子有福氣。
我女兒是做歐洲貿(mào)易的,每晚都得八九點才下班。她對理財家務是甩手掌柜。剛結婚那會兒,我真有點擔心,兩個成長背景迥異的年輕人如何磨合?事實證明,是我多慮了,小兩口過得甜甜蜜蜜的。女婿有一雙靈巧的手,家里的電器、五金水暖出現(xiàn)故障,一個電話過去,大部分事情能幫我搞定。在待人處事方面,和他也是十分地投機默契。一次我打電話過去,讓他們星期天過來商量點事情,女兒說要加班,我脫口而出:沒關系,讓女婿過來就行。女兒終于吃醋,大叫起來了:你們怎么把我搞得像外人似的,什么事情都把我排斥在外!
一次晚飯后和女婿散步,我忍不住開口:以你的才智和能力,就甘心這樣一輩子教書?他回答道:媽媽,我覺得沒有哪個職業(yè)比教師更適合我的了,一個人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是件幸福的事情。我想起幫助整理房間時,看到過他大半抽屜的獎狀和獎章,立即禁聲了。我終于明白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我該放手了。
不過有些事情我還是要管一管的。半年前,女婿體檢時查出高血脂和脂肪肝,他立刻緊張兮兮地來找我。我說辦法只有一個,就是適當節(jié)食、加強運動,隨即和他一起商定了大致的食譜以及每天的運動時間和強度。兩個月后初見成效,體重減去十多斤。他頓時松了一口氣,結果一周內(nèi)反彈五斤!于是我隔三差五地提醒:良好的生活方式可使人終身受益。
幾天前,我的電腦徹底趴窩了,星期天女婿匆匆趕到我家,手腳麻利地幫我買電腦,又急急地安裝系統(tǒng)軟件,飯也顧不上吃。我忙問他有什么事情?他說還有3個班的試卷沒有改,改一個班要3個小時。我立刻組織大家分工,女婿改文字題和計算題,我負責填空選擇題,老伴計算總分,女兒負責電腦錄入、統(tǒng)計平均分和每個人的排名,然后通過教育網(wǎng)發(fā)送短信到每個家長手里。一場緊張的戰(zhàn)斗在晚飯前勝利結束了。飯桌上,女婿輕松地說笑起來:明天我要向同事們隆重推出我的家庭流水批改試卷經(jīng)驗,不過,他們不一定能學得來呢。我說,你們累得受不了的時候,要記得我們的肩膀多少還是可以靠一下的。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