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的詩

明天一定很新鮮

我在飛機上小窗外一片黑暗，夜晚的飛行，仿佛時間在靜止之中，頭頂有一根透明的線，把我吊起，把許多人連在一根線上，一同吊起。

一顆流星劃火柴般在星空一閃，那些星星，比地球還要大的星星，它們在飛機的頭頂，一閃一閃地、自如地向飛機的四周墜落。

一個恍惚，發現自己的眼睛成了X光，我身邊那個活生生的男人，被我看成了一個完整的骨架一一驚恐著再青：飛機上前后左右的人在我的視線中一個個地成了骨架……成了緊緊地系著安全帶的骨架，這時，聽到了一些聲音：

“你有剛才的美人，現在成了什么?”

“是啊!時間讓美載存在。”

“時間真公正，現在美人和我們一樣了!”

他們在議論我嗎，我現在也和他們一樣嗎?

我照了一下窗子——看到了一個骷髏!我聞到了我的農服腐爛的氣息，聽見了我的血肉嗖嗖的風干聲，此刻，有人在朗誦我的詩：我第一次以旁觀的姿態／成為自己的局外人。這句有巫氣的詩，居然預言般地應驗了。

“誰在誰的掌握之中／誰在誰的深淵之中”，看來已經不重要了，從前那么多想不開的事情，欲死欲生情仇愛恨的事情，現在，無關緊要了。每個人的肉身都是一個軀殼，精神之線懸吊在我們的頭頂，生命在時間之外牽引著我們，度化著我們，成就著生生不息的生命因緣。當然現在要心安理得地坐好，檢查一下安全帶有沒有系牢，明天一定很新鮮……

黃昏的橄欖園

遠古的一只白鴿，在一場洪水過后，把惟一的橄欖枝插進了泥土……

常常有一對白色的翅膀，在我的夢中飛進飛出，把我的夢種植成青翠的橄欖園，結出翡翠般的橄欖。我把青澀的果實放進蜜缸制成特別風味——甜蜜橄欖。我把甜蜜橄欖送給過路的人們：這是原汁原味的，自家園子里長的……

我的門前車水馬龍，人們從千里萬里接過我的橄欖。品嘗我全部的美好和甜蜜，人們在滿足的咀嚼中，消化和吸收了我存在的全部意義。

一晃多年又過去了，成為家園的橄欖岡，依然果實滿枝，甜蜜橄欖風味依然。然而，人們的口味不知從什么時候改變了，人們現在吃的都是什么轉基因的產品，樣子好看，個頭又飽滿。有人說我的橄欖太甜了，門前的車馬一天天見少，橄欖一顆顆落在地上。爛在地上。那么多甜蜜橄欖依然密封大缸里，無人問津。

黃昏的橄欖同，一個老人數著落在身邊的橄欖，她的雙眼渾濁，她的腰已經彎曲，突然，她看到了橄欖園在閃光，那些橄欖枝條閃爍著光芒，有一條路旋轉向上……瞬間，她的雙眸清水一般，她的肌膚光滑。她的黑發飄飄，一個年輕的女人在光芒上流動，在那些橄欖枝上流動，她纖細的腰身音符一般的水蛇一般的舞動……

一只美麗的蝴蝶，很多只美麗的蝴蝶帶著橄欖園飛翔，像遠走高飛，又像一次旅行……

它們在上面做巢

黃昏，我在叫家的路上，沒人在家。

家，我叫居所。有一些瘦瘦的詩，等著我叫居所，用青草喂養它們，它們總是潛伏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但它們能看見我。它們依附在一些事物上，我撫摸事物時，它們也同樣撫摸著我。

我睡著時，它們就偷偷地加入我的夢中，我夢到自己是一棵樹時。它們就在上面做巢、唱歌、孵小鳥，我夢列自己是一條流浪的小狗時，它們也成了流浪狗，這時，我多么希望它們是人，能把我領回家收養。

我夢見自己是蜜蜂時，它們就成了花朵。

我夢到自己是富有的國王時，它們不見了。

當我夢到干渴在茫茫的沙漠，它們會告訴我前方有一片結滿酸果的梅林。

有時，它們像一盞油燈，在茫茫的野地，在高高的山頂，閃著幽幽的昏黃的光。

當我夢到我是要輕生的人，多想它們是一棵大樹，它們說：我們是小鳥，領你去找大樹。小鳥引領著我，一路上沒有見到大樹，卻到處是花朵、歌聲。我不想再輕生了。等我夢到自已是一只鳥時，它們成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白衣女人

那時沒有岸。天地一片混沌。后來一分為二有了陰陽，一聲啼哭引來了太陽，太陽領來了月亮，星星出現在小河里，花朵們把家安在小河邊。

一一個夜晚，嬰兒變成小女孩，小河好像寬了：又一個夜晚，小女孩長成美少女，小河真的比以前寬了：再過一個夜晚，河越來越寬了。

一個美麗的白衣女人癡癡地望著對岸。

向衣女人在想，那么多的事，和很多想不通的事，她在想，她問過小鳥，問過野花，問過云朵和風，都沒有答案，她依然白衣飄飄地望著對岸，依然黑發飛揚地望著對岸——

在一眼看不到邊的塒岸，她苦思冥想……又是一個個夜晚，女人已經是老女人，她用渾濁的眼神看著對岸……突然，她聽到了久違的聲音，一個小女孩的笑聲，接著是老女人的聲音：

“我都原諒了，一個問題也沒有了!”

白衣女人的聲肯：“經過的我郁感恩。”

突然，沒有了遙遠的對岸，依然是清亮亮的小河、撈星星的小女孩。

那白衣女人在水邊流動，像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