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

這次回故鄉(xiāng)小城省親，除了父母之外，我最想見到的人是A和B。

在我認識A和B之前，他們兩人就是好朋友。幾年前，在一次去省城看足球賽的路上，我和A、B同車同座，聊得很投機，彼此就結(jié)為好友了。那時，我們都是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雖然腰包里沒有幾個錢，卻經(jīng)常在一起聚餐、游玩。三年前，我應(yīng)聘到南方一家廣告公司，忙著打拼自己的事業(yè)，漸漸就與A和B失去了聯(lián)系。

不過，我從來沒有忘記我們的情誼，對他們一直存著一份遙遠牽掛。因而，在回家的第二天晚上，我就急不可耐地去尋找A和B。

我先是到了A的家里，他的妻子告訴我：A已經(jīng)當上副局長了，現(xiàn)正在省城參加一個學習班，過兩天才能回來。

我又跑到B家。B看到我非常高興，非拉著我到附近一家小餐廳喝兩杯。就著小菜、抿著啤酒，我們時而追憶往事，時而感嘆現(xiàn)在，話語相當投機。然而，當我提到A時，B的興奮勁全沒了，面色陰沉地喝著悶酒。

“你們……怎么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B聲音低沉地說：“唉！我和A早就斷絕了來往 。”

“為什么？”

“為什么？好像很難說清楚。也許只是為一句話吧！”

“一句什么話？”

“是這樣。你還記得吧？過去我們聚會，不管是誰打電話通知誰，末了總是說一句‘限你幾點鐘之前必須趕到’……”

我點點頭，打斷他的話說：“對，是這樣的。可是這只是一句玩笑話呀，怎么會影響你和A的關(guān)系？”

B沉思了好一陣子，說：“其實這事確實很難說清楚。在A未當副局長的時候，我每次聽到A限我?guī)c趕到的話，不但不覺得反感，相反心里 還熱乎乎的——到底是鐵哥兒們，說話很隨便，不需顧忌和提防什么。但是，在A當副局長后，我聽到他那句話，感受完全不一樣了。”

“有什么不一樣？”

“就覺得他是在發(fā)號施令，他的口氣有點霸道，有點盛氣凌人。你不就是當了個副局長嗎，有什么了不起？”B越說越激動，我端起茶杯遞給他。他喝了兩口茶水，情緒平靜了下來。才又接著說道：“本來，我和A是不會徹底斷絕聯(lián)系的。因為我對他那句話的不快只是藏在心里，不可能在他面前流露出來。但是，后來發(fā)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什么事？”

“有一天，A忽然十分嚴肅地對我說，有一件事他想了好久，必須跟我很嚴肅地談?wù)?。他說，我有一句話經(jīng)常讓他感到十分刺耳，不太舒服。他說，盡管咱們是好朋友，但我畢竟是個副局長，畢竟是個領(lǐng)導干部，你對我應(yīng)該有起碼的尊重，不要動不動就說限我?guī)c鐘到達……”

“天哪，你和A指的是同一句話？”我詫異地問道。

B點點頭。然后點上一支煙，神色漠然地吸著，似乎不打算再開口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忍不住又 說道：“我還是不明白，既然你對A也說那句話，你怎么會反感A對你說那句話？”

B說：“這個問題我也經(jīng)常想，但是至今說不清楚。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