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水有香（組詩）

時間是一副中草藥

時間是一副中草藥

慢慢地飲服

能治愈身體的暗疾

它的副作用是

也消彌曾經的幸福

時間更是一把刻刀

不停地辛苦工作

曾經祛除的傷痛

又逐漸地成形

而快樂卻再也回不到從前

我想成為一只蝙蝠

我想成為一只蝙蝠

用一雙黑色的翅膀

在黑夜里飛行

時而沉潛于夜的底部

聽夜足涉水的聲音

時而盤旋于夜的海平面之上

成為夜空的夜空

我是二十一世紀最隱形的飛行

而白天我便倒掛于人世間

像一個古代圣賢

懷抱原生態的辯證法

把戰爭看成和平

把貧窮看成富裕

把沙漠看成綠洲

把一個愛人的離去看成相見

冬天的明信片

望著窗外淺淺的積雪

我寫下了你的名字

我想早早地打發它上路

前去探你

但我知道最終它無法到達

它是一片在槐枝間飄飛的雪花

繞樹三匝

便會在陽光的唇邊溶化

請原諒我故意地疏忽

忘了填寫你的地址

多少年來你依然深藏在我的心中

這張冬天的明信片

其實不用發出

城市危情

蜘蛛人

在九十九層的玻璃幕墻上

上下攀援

玻璃越擦越亮

但沒有一扇敞開的門

被說出的鵝卵石

那些鵝卵石

那些被河流不斷說出的鵝卵石

是河流獨特的語言

日復一日

年復一年

被說成珠璣的圓

白骨的白

被說成了兩岸山一樣的風景

我不知道

那些鵝卵石是對誰的傾吐

是否殘留表白的血絲

我只知道

這些被我說出的一切

其實不比鵝卵石輕

十指尖尖

我把你認作成了一個人的前世

十指尖尖

把一枝臘梅當金釵

斜插蟬鬢

而我是一個落魄的窮書生

打馬而過

舊時的玉欄雕砌

水榭亭臺

已化作天地間的塵土

而我也已兩世為人

依然落魄

依然貧窮

像一個越獄的囚犯

日夜躲避死神的追輯

只是為了再做一回打馬而過的書生

為了那十指尖尖的驚鴻一瞥

形式

我曾經以為

擲地有聲

那些承諾是一筆珍貴的財富

我曾經以為

沉默是金

那些心靈的感知是財富的最高形式

我甚至以為

情義無價

一旦付出

便會取得超越財富的任何形式

而今我卻逐漸感到

生活里存在江洋大盜

擅于偷天換日

我其實早已破產

一貧如洗

而且愛也不存在財富

或財富以外的任何形式

在拐彎處拐彎

你轉過身去

你的背影

成為一道柵欄

我知道我必須在拐彎處拐彎

這一條彎路多么漫長

像一張巨弓

而我是一支箭簇

走在弓上

我以為舊事已成墳冢

可我發現多少年后

我依然走在這張弓上

寂靜的夜晚

便能聽見

那張弓時時發出的嘶嘶的鳴叫

和箭簇振翅的聲音

小白兔

一只二只三只……

我看見幾只白兔

往你的發叢中鉆

你驚詫于我的發現

請求我能為你

捉住一只

我用指頭當捕夾

將最胖的那只

生生地拽出

你捧在手中

吹理她的絨毛

眼中充滿無限的愛惜

我突然發覺

人到中年的妻子

是多么的美

無題

我要建設一條暗渠

穿越平原、沙丘、河流、山脈

讓水清如許

涓涓地流

忘情地流

永不斷流

讓水轉，山也轉

繞著你轉

但不為你知

我要鋪設一道光纜

超越汽車、火車、飛機、飛船

讓速度跑起來

讓存儲的磁盤無界

讓詞語的集群不停地突擊

讓時間無限地小

讓空間

讓天涯海角

讓你我的距離在點擊之間

在夜里寫一首小詩

我要在夜里寫一首小詩

天空只有幾顆稀疏的星

我就用那些星當詞語

把一首詩寫得很小

但每一個字都含著光

然后趁著天還未亮

我就啟動夜的按鈕

把一小片夜空裁成一張A4紙

將小詩噠噠噠地打出

讓你收到的時候

依然能夠聞到夜的油墨香

你比秋風還瘦

秋風走在原野上

有了一根細草的身形

一粒霜淚

壓彎了她的腰

你比秋風還瘦

走在生活的T形臺上

有著一份多情的目光

扶不起的纖弱

秋風走了

抽走了草的淚腺

你走了

從此我在一團漆黑里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