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質珠光 一代紅伶

1939年，言慧珠隨父親言菊朋加入春元社。她從小開始學戲，從徐蘭沅學梅派，從武旦朱桂芳學武把子和出手，請魏連芳教身段和舞蹈，請姜妙香教小生腔，后又跟俞振飛學昆曲。名師指點，超人天賦，聰穎勤奮，加上兼收并蓄、融會貫通，言慧珠終成一位“文武昆亂不擋”的“梅派傳人”。據說，凡梅派戲言慧珠都會演，且常常為劇作注入新的血液，使其充滿活力與時代氣息。她演的《西施》，連梅蘭芳也認為“很有味道”；她演的《貴妃醉酒》和《太真外傳》，被戲劇界行家評為“活脫脫一個麗質天生、雍容華貴、優雅大方的楊貴妃”。這些都是她的拿手好戲。

從上世紀30年代中期直到60年代，言慧珠走紅大江南北，飲譽海內外，活躍舞臺三十年之久。她塑造的眾多古代婦女形象，足以構成一道色彩斑斕的戲曲人物長廊。其中有閨閣小姐、巾幗英雄，有文人學士、賢妻良母，得到了社會各界觀眾的高度評價與一致贊賞?！懊廊籼煜傻陌缦?，修長窈窕的身材，清亮甜潤的歌喉，千姿百態的做功”，這些褒美用在她身上，實在是一點不為過的。

1950年，言慧珠離開香港，回到內地，并于次年報名參加中央組織的文藝工作者代表團奔赴朝鮮慰問志愿軍。那不是去劇院，不是去舞臺，而是去戰場、去坑道，去上有飛機炸彈、下有坦克大炮的險惡環境!言慧珠不顧個人安危，完成了受托慰問志愿軍的任務。

1957年秋，言慧珠被任命為上海市戲曲學校副校長。她對京昆大班的李炳淑、華文漪、楊春霞、張洵澎、蔡瑤銑和梁谷音言傳身教，并和她們同臺演出，不僅及時指出學生們的不足，更經常示范演出。遇到去外地、國外演出和拍電影，她都不忘帶上這些學生，讓她們扮演配角或宮女。學生們當然很高興，因為這是向言老師學習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這些作品中，就有言慧珠和俞振飛合拍的電影《游園驚夢》、《墻頭馬上》和《斷橋》等杰作。

學生們也很爭氣，從外表模仿逐漸到融會貫通，將言慧珠的表演藝術學到了手。1961年畢業公演時，這些學生轟動上海劇壇，接著又去香港演出，有的被譽為“小梅蘭芳”，有的被贊為“小言慧珠”……

好的教學劇目是提高教學質量的關鍵。言慧珠想到了昆劇經典作品《牡丹亭》。但《牡丹亭》有55出戲，要演完需要幾天時間，顯然不利于教學和演出。于是言慧珠找到資深編劇蘇雪安，囑托其將這55出的大戲濃縮為只需一個晚上的演出本，她自演杜麗娘，俞振飛飾柳夢梅，其他主要配角和宮女都由學生們來擔當。這是一臺師生合演的大戲，別開生面，上演后受到戲劇界的肯定與贊揚，該劇后來被人稱為“《牡丹亭》俞、言校長演出本”。80年代“上昆”臺柱華文漪與岳美緹演的《牡丹亭》，就是由編劇唐葆祥在這個版本基礎上略加修改、完善的；90年代張洵澎與蔡正仁拍攝的電視劇《牡丹亭》，也是由方家驥以這個版本為基礎，在吸取電視藝術手法的同時加工而成的。

1959年，言慧珠與俞振飛獻演了根據元雜劇改編的昆劇《墻頭馬上》。為演好這出戲，言慧珠付出了極大心血，她推薦蘇雪安任編劇，并建議邀請上海人民藝術劇院的楊村彬任導演。她飾演李倩君，俞振飛飾演裴少俊，王傳淞飾演裴行儉，鄭傳鑒飾演李世杰，華傳浩飾演裴福，其他重要配角由梁谷音和蔡瑤銑等飾演。言慧珠主張古老的昆劇應該吸收斯坦尼話劇表演的現代氣息，盡量將時尚生活融入傳統的程式表演，同時吸取現代電影的表現手法，使之生活化，通俗化。這些主張，在她與改編、導演等的多次切磋、磨合中得到了體現。該劇成功上演后，即被上海市委推薦晉京參加建國十周年獻禮演出，言慧珠、俞振飛等受到周恩來總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并合影留念。北京文化藝術界專門召開了座談會，盛贊兩人主演的《墻頭馬上》改得好，演得好。

此后，中央文化部決定將昆劇《墻頭馬上》拍成電影。1963年8月，劇組進駐長春電影制片廠，開始將舞臺演出本改為電影本。當電影導演提出修改意見后，言慧珠一折折、一段段、一句句地反復推敲切磋，對主要場次的修改日臻豐富與成熟，最后由夏衍部長親到“長影”潤色定稿。10月，劇組進入錄音棚和攝影棚正式拍攝，筆者親眼目睹了言慧珠、俞振飛及其他老藝術家對待藝術一絲不茍的精神。

每天拍攝之前，言慧珠總要提前兩個小時化妝，并根據不同場次的人物角色變化、發展出多種不同造型。她對頭飾的要求極嚴，珠鏈、銀飾、別針等一件件東西、一道道工序皆要到位，從不將就。拍攝時，言慧珠對自己的要求更加苛刻，有時一個鏡頭拍完，她看了不甚理想，就再拍，甚至重拍幾次。頭套勒得緊、時間長，加上上千瓦聚光燈的炙熱，經常弄得頭腦犯暈，但她堅持頂著，不動聲色，不厭其煩，直到自己乃至導演、演員、燈光、音響等各方面滿意為止。

三個多月后，昆劇電影《墻頭馬上》終于完成。內部放映時，長影廠廠長、導演、制片和同行等給予了一致好評，兩位藝術家也很滿意?？截愲S后被帶到北京，夏衍邀田漢等同看此片，極為高興，田漢當即賦詩“墻頭馬上姻緣好，再霸舞臺二十春”贈言慧珠和俞振飛。可以說，《墻頭馬上》是繼《十五貫》之后、現代昆劇史上又一標志性的精品力作，也是解放后戲曲界最早實踐名編、名導、名角“三結合”的范例。

1964年，言慧珠報名參加了社會主義“四清”工作隊，赴奉賢郊縣肖塘鎮第四生產隊，放下大小姐和名人架子，與農民同住、同吃、同勞動。在此期間，言慧珠又與方家驥一起創作了一出反映農村生活的現代小戲《火大姐》，次年返校后與大哥言少朋進行了排練，后因故未能上演。

言慧珠和俞振飛結為伴侶，是1960年的事。1957年春，她和俞振飛應邀參加“浙昆”赴江西、福建的演出，在南昌演《長生殿·驚變·埋玉》時大受歡迎，轟動全城。也就在這個時期，言慧珠萌生了“棄京就昆”的想法，同時認為俞振飛也需要一個搭檔。1959年，兩人在排練《墻頭馬上》時產生了感情，而該劇在北京的演出成功，更使他們產生了“藝術最佳搭檔”的共識。在此基礎上，兩人于1960年正式登記結婚，是年俞振飛59歲，言慧珠41歲，加起來正好百歲，一時被傳為佳話。

婚后的言慧珠一直忙于教學、演出和拍電影，他們婚后的生活曾被外界傳得沸沸揚揚。其實這并不奇怪，因為他們之間的結合主要是從事業出發來考慮的，然而由于年齡的差距、身體條件的不同、個性的異樣，在生活中難免不那么協調，甚至有一些矛盾與齟齬也屬正常，不足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