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日本東演劇團以八田元夫、下村正夫兩位導演為中心而創立。其后,著名的俳優座創始人千田是也亦曾擔任過該團導演。繼2002年來華演出日本原創音樂劇《幸會,我們又見面了》和中國現代話劇《同船過渡》后,這個劇團于2007年秋再度來滬,為上海觀眾獻演了《臨時病房》和《愛戀森林》兩出劇目。
病房。
兩個老年人。
素昧平生的老太和老頭,在一個炎熱的夏天被安排進了一間由醫院會議室改成的臨時病房。
老太太既滿足又不安。臨時病房里有空調,給了她在鄉下時難以企望的享受,但她又為昂貴的住院費而心疼——這可是兒子打工掙來的血汗錢哪。老頭兒很氣,這位城里的退休會計顯然更有維權意識,他因院方事先沒有打招呼就把自己打發到臨時病房、且“男女混居”而忿忿不平、耿耿于懷。
就像沈虹光寫的其他劇本一樣,劇中人注定會有激烈沖突。在激烈的沖突中,兩顆雖有些失落卻依舊善良的心溝通了、包容了,在各自寂寞的晚年生活里留下一絲溫暖的記憶。
老頭、老太再加一名女護士。日本東演劇團的三位演員演繹這出中國戲時雖然用的是日語,但依然感動著場內的觀眾,甚至在伴隨著陣陣笑聲后傳來了輕輕的啜泣。如果說中國人用中文演外國戲,能使中國觀眾多少了解另一種文化、另一種生活的話,那么外國人用外語演中國人的故事,對中國觀眾來說同樣相當真切,且能對許多習以為常的東西產生另一番體味。
老頭在學生時代曾夢想成為數學家,結果卻做了一輩子戴袖套打算盤的會計。在參加完同學聚會后,他在“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地開,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中痛哭韶華流逝;老太太在七夕之夜祭奠已故老伴,疼惜他為了不讓自己低著頭去問別人借錢,硬是不肯去醫院就診。此時此刻,確實令觀眾很動情——不光是中國人。主演笹山榮一、矢野泰子說,他們在演老頭老太時,并不認為他們在刻意演中國人,因為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在哪里都會發生。至于有人覺得他們的表演酷似中國人,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劇本完全根植于中國的現實生活,而他們的演出則充分投入了這個生活底蘊豐厚的作品之中的緣故。
森林。
一群年輕人。
他們分別來自于莎士比亞的喜劇《仲夏夜之夢》、《無事生非》和《皆大歡喜》。
《愛戀森林》的結構相當大膽,而將以上三個莎劇片斷組合在一起的機緣,便是“森林”了。既然世界很小,那么莎翁筆下的喜劇人物為什么不能在某個地方相遇呢?在森林里,有拉山德與赫米亞、狄米特律斯與海倫娜之間情感的陰差陽錯(《仲夏夜之夢》);有貝特麗絲與培尼狄克相互暗戀又不愿表白的游戲(《無事生非》);也有女扮男裝的羅瑟琳對愛慕她的奧蘭多的幾番試探(《皆大歡喜》)。總之,森林仙子們以博大善良的胸懷接納著年輕人愛的執拗、愛的捉弄,甚至可以把愛的誤會、愛的遺憾按它本來應有的樣子糾正過來。
然而,有一點卻并不屬于莎士比亞。《愛戀森林》的編劇兼導演福田善之、福原圭一出人意料地為這個莎翁喜劇“串燒”安排了一個黑色結局。當一切愛的誤會解除、愛的情意表明、愛的果實即將收獲時,轟炸機與槍炮卻摧毀了這片愛戀的森林。
他們遭遇的是戰爭嗎?是的。或者也可以說是一切能把美好毀滅給人看的東西。
《臨時病房》。
《愛戀森林》。
日本東演劇團此次呈現的兩個劇目,風格差異十分顯著。一個是細致溫婉、意韻悠長的現實主義話劇,一個是想象力豐富、結構變化靈活且青春激情迸射的音樂劇。無論是從中國“拿來”的,還是取自于莎士比亞的,它們都像是打造了一面鏡子——人們從鏡子中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別人;看到了虛像,也看到了實景。正如《愛戀森林》最后所唱:“我們演員都是鏡子!”
把自己當作鏡子的他們,不去糾纏自己演的到底是哪里的人、哪里的事,而把它看作是人類共同的境遇與命運。冷清的病房因為有了人性的溫暖而明亮起來,生機蓬勃的森林卻因為某種毀滅而驟然沉寂。把這兩出戲連在一起看,頗有些對比意味一 病房、森林暮年、青春、沖突、愛戀;臨時、永恒,在這一切矛盾的元素中,跳動著的就是這些鏡子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