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底,謝濤初登上海舞臺。那時的她,一身米色套裝,一頭整齊的盤發(fā),遠遠走來,就有一股濃郁的香氛撲面——那是只屬于謝濤的“香水標簽”,如同她演的那個范進,那個老生。
2007年底,謝濤再登上海舞臺。此時的她,一身黑色裝扮,一頭棕色的卷發(fā),款款走來,就有一種優(yōu)雅的莊重迎面——那濃郁的個性香水,如今已換成了清淡的花香。
改變,往往在不經(jīng)意之間。兩年了,從《范進中舉》到《傅山進京》,上海的觀眾們知道并喜歡上了這位晉劇女老生,知道并喜歡上了晉中大地那剛?cè)岵纳轿靼鹱印瓉恚瑫x劇也可以像好茶那樣去品,一杯啜盡,余香繞齒謝濤也可以像好書那樣去讀,一卷閱罷,深意存心。
拿什么奉獻給你,我的藝術(shù)我的心
2007年9月12日 多云
明天就要去上海開《傅山進京》新聞發(fā)布會了,心里既是向往又有些忐忑。上海為我打開了藝術(shù)之窗,使我深切感受到晉劇的優(yōu)勢和差距,所以這兩年總有種緊迫感,想趁著自己的藝術(shù)黃金期好好地演幾臺戲。
——摘自謝濤日記
2006年,謝濤在上海采擷了“白玉蘭”。至此,謝濤幾乎已將全國大大小小的戲曲獎項拿了個遍,鮮花、掌聲,獎杯,萬千寵愛加于一身。朋友們在向她表示祝賀的同時,紛紛勸她停下來歇一歇。因為,以謝濤如今的地位和名氣,這些榮耀已足夠她享用一生了。
但當(dāng)坐上返回太原的飛機時,已是十分疲憊的謝濤卻怎么也睡不著。是興奮?是喜悅?有那么一點,但這絕不是全部。
此時,在靜靜的機艙里,謝濤得以重新整理上海之行的思緒,重新審視“白玉蘭”的價值——上海,是一座令所有藝術(shù)家心馳神往的文化碼頭;“白玉蘭”,是一個引所有戲劇家仰首攀登的藝術(shù)高峰。同時,上海更是一方深不可測的海洋,“白玉蘭”更是一個山外有山的高峰,它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演員們:在光環(huán)之后回歸簡約和自然,再攀藝術(shù)之巔。尤其是身處上海這座文化氣質(zhì)獨特的城市里,謝濤欣喜地發(fā)現(xiàn),原來這方觀眾是如此的知音,原來傳統(tǒng)戲曲是如此的多樣,原來自己身上還有如此的潛質(zhì)……
大概是從《范進中舉》開始,謝濤心中的“文人情結(jié)”開始漸漸濃厚起來。兩年來,她在《爛柯山》和《傅山進京》等劇中演繹著中國古代文人的心路歷程、喜怒哀樂。她的藝術(shù)之心仿佛與古人貼得更近,她的唱腔也因此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我以前學(xué)的馬派,馬派好比越劇的徐派,高亢激昂,唱得過癮而現(xiàn)在的丁派則像越劇的尹派,婉轉(zhuǎn)悠揚,韻味十足。我發(fā)現(xiàn),通過唱腔的借鑒和互補,可以更好地發(fā)揮自己中音的特色,同時有助于塑造性格迥異的人物。”
拿什么奉獻給你,我的愛人我的家
2007年7月16日 晴
昨天只覺渾身虛脫,喘不上氣。當(dāng)120急救車趕來時,我仿佛有種要為藝術(shù)“獻身”的感覺。我一直問自己:“這種犧牲究竟值不值得?”或許,這對一個演員來說是很難抉擇的,因為我舍不得放棄這片舞臺。明天就要去北京演《傅山進京》,這病還是不要告訴他了,免得他擔(dān)心。
——摘自謝濤日記
每次《傅山進京》演罷,謝濤松弛的心里總會泛起一絲酸楚。女性的細膩柔情,使瀟灑睿智的傅山散去了幾許遙不可及的神秘和虛幻,增添了幾分真實可及的親切與人情。而透過這幾分真實,謝濤也看到了自己的存在。“我羨慕傅山的才華和那種閑云野鶴般的生活態(tài)度。與之相比,我只是大海邊的一顆沙粒,倔強的個性使我無法企及他的境界。不過,作為一個男人,傅山也有其脆弱的一面,他也需要別人的呵護。而我呢,表面看來很堅強,總愛幫助別人,好像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其實我也常常會自卑和無措,我也渴望依靠和幫助。”
千錘百煉的排演,馬不停蹄的奔波,又要參與創(chuàng)作,又要下鄉(xiāng)演出,讓謝濤承受著身心的雙重壓力。她常常開玩笑地說,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倒在了舞臺上,最對不起的便是她的家人。“有時,我覺得自己很自私——為了藝術(shù)和事業(yè),總有無數(shù)個借口,不經(jīng)大腦考慮便脫口而出了。我何嘗不想陪在家人身邊,孝敬長輩、教育子女,盡一個妻子和母親的責(zé)任呢?因為忙,我見老人的機會越來越少;因為忙,我一次次錯過孩子成長中的風(fēng)景;也因為忙,我們這對別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好幾次在工作中爭紅了臉……”
藝術(shù),或許真的是一種“癮”!一旦上了“癮”,人便會不顧一切地投入其中。有時壓力來襲,謝濤會忍不住跟愛人陶臣慪氣,埋怨他把自己當(dāng)作了一臺機器。而性格內(nèi)向的陶臣,總是默默地承受著妻子的責(zé)備、包容著妻子的脆弱。“或許是同班同學(xué)的關(guān)系吧,陶臣能理解我對藝術(shù)的執(zhí)著,為此也作出了大量犧牲。有這樣一個人相伴,是我的幸運。”
拿什么奉獻給你,我的故鄉(xiāng)我的根
周柏唐槐,見證了太原興盛,汾河晉水,孕育了晉陽文明。立足這方熱土,我感受到太原人杰薈萃的文明古風(fēng),聽得見華夏文明躍動的時代強音,摸得見三晉大地永不停頓的浩浩文脈。
——太原市委常委、宣傳部長范世康
一個好演員,最怕的是一身才藝無人欣賞,獨自奮戰(zhàn)舞臺卻無人喝彩。
“我是幸運的”,謝濤常常這么說。山西古老文明的滋養(yǎng),太原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人生和藝術(shù)伴侶的呵護,成千上萬觀眾的喜愛,使謝濤在自感幸運的同時,看到了晉劇的希望和自身的價值。“都說山西是資源大省,但我認為它首先是個文化大省,充滿了歷史的厚重和真誠。我本來沒覺得晉胡有多好聽,但在看了電視劇《喬家大院》后改變了這種想法。劇中用了兩種胡聲,一種高亢靈動,一種深沉凝重,這兩種聲音很好地代表了山西文化的個性——集聰明智慧和質(zhì)樸厚重于一身。”
《傅山進京》上海公演圓滿落幕。謝濤又背起行囊,踏上了山西農(nóng)村巡演之路。通過上海國際藝術(shù)節(jié)的展示和交流,晉劇的獨特魅力不但征服了上海觀眾,同樣也得到了歐洲藝術(shù)家和演出商的青睞,他們盛情邀請謝濤參加不久后在巴黎舉行的中國戲曲節(jié)。走出山西,走進上海,走向世界,謝濤的藝術(shù)視野更寬廣了,步子也邁得更大了。
演員這份職業(yè),讓謝濤不停地轉(zhuǎn)換角色,體驗不同的人生。有人問,你到底是在演戲還是在生活?謝濤回答“兩者兼有”,因為藝術(shù)“就是追尋一種永遠‘在路上’的感覺”。這位出身于書香門第的城市女子,甘愿每年花一半以上的時間待在農(nóng)村,和農(nóng)民百姓一起游于田野鄉(xiāng)間,呼吸那芬芳的泥土氣息,這是為什么呢?
“因為我感到無比自由”,謝濤說。也許,在這一刻,謝濤可以暫時遠離繁華和喧鬧,可以暫時忘卻如何籌錢來養(yǎng)活劇團。單純地演戲,單純地生活——此時此刻,謝濤的心從來沒有像這般接近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