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側身而過
風把整個森林卷起
每片樹葉都是悲傷的前兆
劇情的高潮部分像一把燃燒的火
野獸們激動地四處奔跑
一個光明的世界與一個黑暗的世界輪番上陣
多余的時間用來交換生與死的體驗
無法抵達的距離
把整個大海傾空在這座孤島的城市
每只貝殼都與一個人內心的焦渴呼應
在天地間一張一合
要如何從撕裂的烏云中
撿回各自的臉
取出血液中的金屬應答閃電
而承受是在極度驚嚇的美中再次忍受
臺風過后比任何時候更安靜
你我跌落同一片瀑布
風把冷氣送過來
每一道水簾都輕盈得想要飛
微微泛著光澤的絲綢
仿佛剛冒尖的嫩芽還沒有被人掐走
八月的果樹們脫掉花襯衣
蘋果從樹梢接連落地
甜度躲進陽光很深的背面
生命突然變得很長
瀑布里,你我也是碎的
看不見的刀刃在眼前飛來飛去
誰把一匹布撕裂又重新縫合
誰使我把感覺放得這么高
你我之間隔著看得見但無法把握的距離
隔著事物易碎易滑的屬性
抓不住又放不開
噴水池,蓄積后的寧靜
交匯后的完整
現在,陽光的刀片也不能使我窒息
我已經升到流水之上
正好想想你怎樣從高處落下
我怎樣提著自己的心跳
風箏們各自會飛
草地上,小昆蟲們很安靜
它們支起的耳朵仿佛不是為了傾聽
而是灌滿上升的欲望
從幼蟲到長出翅膀
一生的時間正好用來模擬一次飛翔
陽光下,孩子們的奔跑加上風箏的奔跑
微微暖和的氣味轉眼到了身邊
從什么都擁有到什么都沒有
一只風箏起飛,一個生命
從最親近的人身邊走離
天空比從前滿了
母親的心比從前空了
一場沒有目的地的旅行
牽著人心和比它大得多的事物
得等多少年
它才能帶著完整的骨架返回
并準確地落入那只牽線的手中?
淋雨的人
越下越大的雨沒有什么可以阻擋
沒有什么能夠安慰
她立得很深,身體的半截是冰半截是水
享受獨自發芽的痛快
盡管天把帽檐壓得很低
但我還是看見了
自上而下的干凈的水將低處注滿
并且以一種更決絕的姿態,滲入她的血液和胃
那一刻,當她以一個背叛者的身份把臉仰起
我認出了她
虛構一夜
雁在最遠的云端上叫
盛下天空的身體變幻著光速
在加速滑落的雪橇上沖向自己
雨水比身體更敏感于嗅覺
濕與你有關而與水無關
痛苦
被黑暗暴露在最高的枝頭
正經歷一次崩潰
大海墨綠色的懸崖總夠不到深度——不愿醒來
的一夜
潮濕中兩塊皮膚的一夜
再瘋狂的時間
幸福也從未真正抵達
一整夜
手指移動在自己的睡眠上
你們成為被驅逐的
抱著黑夜的禮物睡去
孔雀叫喊,我沉默
一聲嗚叫喚醒了整座山。
并非抒情,它的一生只是練習發聲的過程。
關上耳朵,讓時間暫時停滯,想像
高墻,鐵絲網——被隔離的生死。
沒有碰撞共鳴,無所謂忍辱負重
孔雀轉身的姿勢是華麗的。
陽光下,誰會將那戰栗的花紋認作傷口?
它在打開。亮且輕盈
身后柵欄邊界分明,時間和空間是既定的制度。
它剛蘇醒于一個漫長的顫音
我卻洞見體內小獸若干,渴望若隱若現。
高貴和卑微是相對的。當它低頭啄食樹葉
樹葉帶著內在的缺失,完成了最初的使命。
山林空曠靜謐,草木俯下身子。
黑暗與微雨共同隱瞞了疼痛的氣息。
內心真正驕傲的人,幸福和痛苦都全盤接受。
比如此刻,孔雀收起翅膀
將美的元素封存,真正的品質不知所蹤。
只留下枝條顫栗、風嗚咽、空氣滴水
證實此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