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凍雨;過年,回家;一票難求,有票沒車;上車難上路,上路不知歸期……幾十年未遇的大雪災(zāi)給一年一度“大遷徙”的旅途上了一課:旅途擁擠而疲憊,雪災(zāi)的記憶錯雜而深刻。年前,本刊記者也在暴風(fēng)雪中踏上漫漫回家路,從杭州到郴州,50小時的顛簸旅途,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一幕幕驚心動魄的雪災(zāi)景象定格在了鏡頭里……

1月6日,在采訪浙江省運管局方文理副局長時,他就特別強調(diào)雪災(zāi)等惡劣天氣對春運會造成重大的影響,不料一語成讖,十多天后,一場擔(dān)心中的連綿大雪竟不期而至。
1月25日晚,記者即將前往的老家湖南因連續(xù)冰凍雨雪天氣,長沙機場關(guān)閉;26日,長沙三大長途汽車站全部停運,省內(nèi)14條高速公路大部分封閉,其余高速公路車輛只能緩慢運行;京珠高速結(jié)冰嚴(yán)重,京廣鐵路開始出現(xiàn)供電困難,部分線路需迂回繞行。
26日,記者同事飛赴武漢,飛機晚點10個小時到達,卻見市內(nèi)雪災(zāi)嚴(yán)重,水管爆裂,出現(xiàn)部分停水現(xiàn)象。同事飛抵家后打電話時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動,因為當(dāng)她跨出武漢大門后不久,武漢機場就關(guān)閉了。
28日,南方各省普降大雪,湖南、貴州、安徽、江蘇等省交通受阻嚴(yán)重,浙江省內(nèi)部分長途客運站出現(xiàn)旅客滯留,省內(nèi)多天線路停運。鐵路也大面積晚點并停運,記者購買的31日寧波—廣州K209次列車也在晚點之列,而記者即將上路的目的地正是此次雪災(zāi)最為嚴(yán)重的湖南郴州、永州地區(qū)。
城站地下室:煎熬中的候車
1月31日14時30分左右,在去杭州城站火車站的出租車上,短短十幾分鐘時間,記者兩次聽到了滾動播出的浙江交通廣播電臺記者對浙江省運管局局長張平平的采訪,張局長表示:因天氣惡劣,雪災(zāi)仍將持續(xù),廣大返鄉(xiāng)旅客最好留在浙江這個第二故鄉(xiāng)過年。聽到此言,記者對此次歸鄉(xiāng)之旅的艱辛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
15時許,到達城站火車站,二樓入口已全部封閉,一部分旅客被安排到一樓廣場野戰(zhàn)部隊搭建的臨時帳篷里候車。旅客們密密麻麻聚集在廣場上,在一樓入站口的左右兩邊,武警各圍起了一個約摸兩百平米的空地作為旅客臨時進站上車區(qū)域。記者穿梭于擁擠的候車人群,費了近半小時的時間才找到K209次列車的候車進站點。
時針指向17點,離列車正點發(fā)車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小時,火車是否到站?什么時候發(fā)車?沒人知道。記者連問幾個車站管理人員,他們也一臉茫然:“我們跟廣大旅客一樣,正在等侯通知,具體什么時候發(fā)車,如果說了,那也肯定不準(zhǔn),因為那是鐵路在正常運行情況下的車次到站和發(fā)車時間。”
時間又過了兩個小時,車站工作人員和一個春運志愿者終于拿著高音喇叭出現(xiàn)了,人群一陣歡呼,但事實很快證明這只是一個短暫的歡樂——跟著高音喇叭,K209次候車的旅客被引向了火車站地下停車場,記者詢問了一下身邊的春運服務(wù)志愿者,被告之:“如果引導(dǎo)到地下停車場,基本預(yù)示著要等更長時間。我今天就已經(jīng)引導(dǎo)了四趟列車的候車人員到停車場,昨天那趟列車的候車旅客,現(xiàn)在還在地下停車場等候通知。”
在地下停車場,許多被延誤車次的乘客攤開隨身攜帶的被子、衣服,倒頭大睡。記者隨機采訪了一個剛醒來的乘客,想要回重慶的他已經(jīng)在此候車兩天,極為無奈,因為困極,重慶籍旅客說完話掉頭又睡。
從19時一直到23時,車站乘務(wù)人員和春運志愿者始終不見蹤影,幾個外國旅客已經(jīng)顧不上形象,靠墻根鋪上報紙,墊上衣服,半倚著躺了起來。四個小時的難熬等待中,記者多次去出口處的電子顯示牌查看K209次列車到達杭州的時間,從最開始顯示的19時30分,到21時、22時25分,到最后的23時16分,顯示的時間更改了四次,但火車仍未到站。旅客們回家心切,幾乎無人愿意放棄候車而退票。
23時20分,等待中的火車終于到站,人群再次一陣歡呼。

進站上車:驚心動魄的一幕
眼看列車靠站,乘客進站,列車員卻突然告知旅客,31日車票的旅客不能上車,因為今天到站的是30日的列車,30日的旅客才能上。剎那間,旅客群情激昂,站務(wù)人員、列車員亂成一團。
也難怪,在候車等待的7個多小時里,無人告知旅客今天所到的車是30日晚點的列車,如今旅客已經(jīng)進站,不能上車,情緒怎能不激動?
矛盾一觸即發(fā),眼看就要發(fā)生沖突,旅客幾乎要圍堵列車員和列車。經(jīng)列車長請示和雙方妥協(xié),終于同意30、31日的旅客都上車,優(yōu)先安排30日旅客的座位和鋪位。
記者被安排到了5車廂11排中鋪。下鋪是位浙大研究生小謝,他買的是30日的票,但是一直等到31日凌晨1點,仍不知火車什么時候才能到站,于是決定退票。但是,第二天他仍不死心,又來到車站打聽,聽說火車可能發(fā)出,就又買下了一位旅客退的30日的票,熬到現(xiàn)在終于上了車。
而另一對來自蕭山的情侶激動地表示,他們是30日最堅定的一部分乘客,一直候車到31日凌晨4點,他們說30日的乘客差點暴動。
終于上路了,火車走走停停,晚點21個小時后,于2月1日凌晨4點才到達郴州。
而此時,郴州已停水停電多日,火車站也只有站臺亮著燈,連出口處都點上了并不表示浪漫的蠟燭。
郴州汽車站:票價均漲5倍
凌晨4點一刻,記者走出郴州火車站,站前廣場的雪非常厚,雨加雪依然不停,噼里啪啦沒有休止,落地不久就結(jié)成了冰。
廣場對面的客運車輛候客區(qū)內(nèi),出租車、面的及私自拉客的客車叫喊著郴州各個縣市的名字,旅客三三兩兩的拼車離開,平時只需十幾元車費的縣市,此時價格平均飛漲了5倍:
郴州至臨武,從20元左右漲到100元;郴州至桂陽,票價10元,此時要價50元;郴州至汝陽線路停開,20多元的車費,有人包車回家,甚至付出了600元的代價,司機表示這個價格也不是黑價,因為沿途無油可加,途中費勁周折小量加油一次,付出的代價是50元一升;記者所到的湖南永州市寧遠縣,原本50元的票價,此時叫價200元,并且分文不能少,許多乘客沒辦法只有上車,也有許多乘客準(zhǔn)備等到天亮去汽車站乘坐正規(guī)營運車輛。
早上6點,記者打的到了郴州天龍客運站,晨曦漸開,許多旅客已經(jīng)在此候車,站前的綠化樹木幾乎全被冰雪壓斷,一片片小樹葉上的冰足有小孩的拳頭大。
上午7點半,車站仍未開門,也未通電,旅客卻如雪如冰越積越多,許多黑車和正規(guī)手續(xù)的長途班車都在站外拉客。記者也漸漸打聽到,天龍車站大部分的車都已停開,只有極小部分運行,基本不能售票,也無法監(jiān)控車輛什么時候到達,因為即GPS監(jiān)測到的即將進城的車輛,也隨時可能在冰雪路上拋錨。
記者又聽到,永州市道縣至郴州的客運班車,4天前曾經(jīng)來過一次,但留在此地組織客源的副司機說,他昨天一早已經(jīng)接到電話,說車已從道縣出發(fā),三個多小時的車程,照理晚上肯定能到,但直到今天,還不見蹤影,令他很是擔(dān)心。聞聽此言,部分旅客心已發(fā)虛,許多同一地方或同一線路的旅客,三三兩兩的開始準(zhǔn)備包車回家。
7點45分左右,火車站拉客到永州寧遠的歐姓司機又將車開到天龍車站繼續(xù)配客,33座的客車已經(jīng)坐滿29個乘客,一陣討價還價后,司機終將價格從200元減為150元,留在天龍汽車站等待去永州寧遠的10個旅客全部上車,汽車超員6個,但無人指責(zé)超載,能上車回家,大家心里已經(jīng)長舒了一口抑郁之氣。
車主:身心俱疲虧損卻成事實
上午8時,汽車正式出發(fā),途徑郴州桂陽、嘉禾等雪災(zāi)重地,駛向永州寧遠。
這一路長途跋涉,路況之復(fù)雜,行車之艱難,漸漸地讓人感到200元的車費還真不算貴了。
郴州至寧遠,路程147公里,平時行車只需兩小時多一點,此番雪地穿行,竟然用了10個多小時,并且隨時可能在路上拋錨,路上的艱辛讓人首次感覺到自己離車禍的距離如此之近。
但是再艱難的路也得向前行進,車主歐姓司機和李姓副司機輪流駕車。一旁坐著的歐姓司機的妻子向記者介紹他們是昨天下午1點從寧遠發(fā)車來郴州的:“路上整整跋涉了12個小時,今天凌晨3時才到郴州。我負責(zé)車站組客,副司機在后排座位睡覺,我老公一邊協(xié)助招呼乘客,一邊趴在方向盤上迷糊了幾個小時,大家都非常疲憊……如果沒有雪災(zāi),我們一天至少可以跑3趟,那三趟的票價也接近現(xiàn)在的每張200了,而且只需一個司機,路上也不用勞神費力。”
說著說著,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歐司機已經(jīng)鼾聲漸起,但即使這樣,他也睡不安穩(wěn),每走一段路程,他都得隨時下車清理積雪、電線和其他路障。
當(dāng)談起雪災(zāi)后政府是否對客運經(jīng)營者有補貼或稅收減免,歐表示:“國家規(guī)定減免的客運附加費、養(yǎng)路費等費用,湖南已經(jīng)減免,但是營業(yè)稅和運管等費用并無減少,今年春運期間,湖南更是強制增加座位險及其他費用,整個春運期間的費用有所增加,像他這樣33座的客車,去年春運的整個費用為12600元左右,今年的平均費用達13000元,再加上今年大雪封路,肯定面臨虧損,我希望政府能夠想辦法減輕客運經(jīng)營者的負擔(dān)。”

車行道上:輪子成了陪襯
客車行駛在郴州至桂陽路段,路面較寬,還算平穩(wěn)。該段路為雙向四車道,在冰雪覆蓋下,左右車道各有一條能見到公路路面的行駛車痕,其余則是高達二十公分左右的冰雪。車痕一路延伸,甚是壯觀。
汽車行進途中很難超車,只能一路蹣跚,慢慢顛簸。許多被冰雪壓斷的電線橫亙路途,有的懸得比汽車還低,有的干脆掉到了冰上。司機不時地要停車,將懸得較低的電線剪斷,或用掃帚將懸得較高的電線撂過車頂繼續(xù)前行,遇有積雪較深的路段,冰雪會掛住汽車底盤,使車輛打滑,司機只好拿出鐵鍬、鋤頭等挖冰雪開道,此時,男乘客們則會下車幫著推車前行。
在車子慢行或停下的時候,記者能看到電線上結(jié)的冰足有胳膊一般粗,公路兩邊綠化的樹木幾乎全被冰雪壓斷、壓彎,許多底盤較低的面的和出租車在路上拋錨……遠望去,只剩幾棵小樹還在頑強地立著,但似乎隨時可能承受不住冰雪的重壓。
中午時分,汽車行至郴州嘉禾與永州寧遠之間,車道漸窄,車輛也越來越少,左右雙向的兩條汽車行駛軌道,也開始變?yōu)閱蜗颉?/p>
司機不時地摁響喇叭,告知對面的車輛,以便找個寬敞的地方錯身過車。即使這樣,也有許多雪太厚的地方無法錯身,造成車被堵在路上。此時,采取的辦法只能用鐵鍬人工開鑿出冰雪路面上的另一條通道,其中的一輛車先停在開鑿出來的臨時路面上,另一輛全車過去后,停在臨時路面上的車再駛回正常軌道繼續(xù)前行。
在這段窄路上,汽車行駛得越來越艱難,車主不時地下車用鐵鍬、鋤頭開路,不時地要敲掉輪胎上的冰,盡量讓汽車不打滑。問及歐司機何時開始加載防滑鏈時,歐司機感慨道,“剛開始下雪的時候,大家并沒太在意,也沒有加載防滑鏈的意識,等到冰雪封凍的時候,許多人才意識到防滑鏈的重要。而此時,一條一兩百元的防滑鏈已經(jīng)漲到千元左右,許多地方還買不到。”記者隨后觀察到,路上行駛的汽車加載防滑鏈的很少,許多本地的司機,干脆用凍斷的電線,綁在輪胎上充當(dāng)防滑鏈。
車至嘉禾土市鎮(zhèn),恰逢鄉(xiāng)民趕集,方圓幾里、幾十里內(nèi)的農(nóng)民,前往購買年貨,路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趕集人群,五顏六色的衣服和雪白的路面構(gòu)成了強烈的對比。
也難怪,這天已是農(nóng)歷臘月二十六,居民已在家中被冰封了近半個月,在年前最后一個趕集日,說什么也得買點年貨了。
再往后,汽車進入寧遠境內(nèi),公路上的冰雪路障開始減少,汽車一路安全行駛,18時左右,汽車到達寧遠縣城,乘客一陣歡呼,各自下車回家,記者也終于順利到達了目的地。
回望來路,原本15個小時火車加上2個多小時汽車的車程,記者卻整整花去了50個小時,期間經(jīng)歷了火車站的漫漫盼車,穿越郴州、永州等重災(zāi)區(qū)的諸般困苦,2008冰雪中的過年之路,蹣跚而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