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認識阮殿龍先生,有朋友曾向我力薦,說他的詩詞寫得好,并寄來他的詩詞集《菊籬吟稿》,希望我讀后能寫點感想之類的文字。我雖然也可算是詩詞愛好者,已曾寫過幾篇詩詞的評論文章,但我知道自己并非詩詞研究的專家,總怕說不出所以然,而遲遲未能動筆。但受人之托,更怕給人以“交而不信”的感覺,于是只好勉力而為了。
仔細讀過詩詞集《菊籬吟稿》,感覺朋友所言,果然不虛。阮殿龍先生并非職業的寫作者,一生都走在仕途上,雖然艱辛,但也還順達。他年輕時曾夢想當作家,以筆墨終生為伴。雖未能如愿,但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一個人成長的歷史,無不帶有年輕時夢想的印跡和影子。有時這些印跡和影子還時隱時現,就像雨后的彩虹一樣,橫掛在思想的天空,閃耀著,并誘惑著你。”也許正因如此,才使他沒有放棄,并成就了他的詩詞創作,詩詞也成為了他人生感情經歷的記錄。他的詩詞題材內容多樣豐富,從自己的人生經歷出發,情有所寄,事有所感,都能為詩。既不是政治概念的抽象演譯,也不是某種社會潮流的盲目追逐,只為自我心靈的表達與安慰,癡情并不是聲名功利之累。因此自然和自由是他的詩詞創作的本質特征。無論田園風情、自然山水、勝跡旅痕、評古說今,大至宇宙世界,小至小花小草,只要情動于中,都能有詩詞的表達,成為了詩人心靈世界的另一種真實展示。
中華詩詞是一種傳統的詩體形式,有人說許多題材內容和情感,都被古人表現過了,因此,對今天創作舊體詩詞的作者來說,創新就是一個重要問題,重復古人,寫得古香古色不行。我們看到,有的舊體詩詞雖然寫得中規中矩,在技術上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來,但讀后總覺得缺少點什么,原來舊瓶裝的不是新酒。這就是說寫舊體詩詞同樣要給人以新的時代感,現實生活的氣息,就是十分重要的了。阮殿龍先生的詩詞在這方面是做得較好的,他生活在自己的時代現實中,寫的是自己真實的人生經歷和感情。如《抗洪記事》三首,題材是現實的,寫得悲壯慘烈,表現一種必勝信念。如第二首是這樣寫的:“奉調揮師午夜間,群情奮激勇當先。突擊夜戰胡吉鎮,阻守晨圍鯉口灣。壩上為營天做帳,田間列陣水當餐。人生幾次能鏖戰,寫罷新篇續舊篇”。寫軍民奮起抗擊洪水,寫得具體而豪邁,這種場景是真實的,也是動人的。
當然,詩詞的創新除了寫新事物之外更重要的是表達一種時代的,新的思想感情。如阮殿龍先生十多年前做縣委書記時,發現明水境內丘陵起伏、洼地很多、適于插柳,為防水土流失,大量栽植,作用明顯。由于秋柳經霜后為紅色,又稱紅柳,于是他寫了《江城子·紅柳》一詞,表現自己的赤子情懷,為百姓謀利益作為自己的精神理想追求:“異鄉何事寄情深,憶紛紜,細思尋,大地紅柳引人最牽魂。每遇寒秋霜色重,一簇簇,若緋云。誰言貧地不生根,靠精神,賴辛勤,野畔荒原到處可安身。為使家園添美景,唯所愿,布濃蔭。”古往今來,寫柳的詩詞很多,不算新鮮,但所表達的思想感情卻是新的,既是人生意志和抱負的抒寫,也是作為一個領導干部為一方造福的遠大胸懷,紅柳的形象描寫從而被賦予了新的時代意義和地域特點,藝術上也顯得完美而精致,能得到朋友們的傳誦和贊賞也就是自然的了。
阮殿龍先生的詩詞,在藝術表現上多采用寄情于物,或觸景生情。將具體的事物延展生發或抽象化,使意在言外;也能將抽象的感悟具象化,使詩意不至于縹緲游離,或空泛無味,這就可見藝術的功力在。
舊體詩詞的創作,對語言運用的要求是極高的,準確、精煉、靈動、自然,才會有好詩句。對舊體詩詞來說,每首詩詞中若能有一二句好詩句,即可為全詩增色,古人講究煉字煉句,要有“詩眼”等,都是對一首好的詩詞的要求。而現代人寫舊體詩,往往還會遇到現代口語和文言的矛盾,如何將詩詞古典文言現代化或口語化,以及在現代漢語中傳遞出古典的詩詞韻味,這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們從阮殿龍先生的作品中,卻經常讀到一些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好句子,可見他在詩詞創作中是特別注重詞語打造的。隨便舉幾例,如“天高野曠無窮碧,六月情思在水邊”,(《五大連池見聞》之一)化用古人詩句,寫眼前景準確而鮮活。在(《濕地風光》之二)中也有“初來北國江南客,疑做他鄉是故園”。寫岳飛“曾揮三尺劍,誰負六合槍。禍起朱仙鎮,魂屈紫廟廊”。寫《重游寒山寺》:“遙想天涯孤渡客,猶懷夜泊楓橋詩,鐘聲響自千年外,寺譽吟成半夜時”。寫《塞納河畔》的詩:“塞納河邊信步游,風光入眼去鄉愁。斜暉已落云霄塔,暮色才飄夢幻樓。燈影似回西子夜,槳聲更憶秦淮流。人間自信天堂美,怎系心潮萬里舟”。詩意的時光跨度大,自然靈動地組合詞語,成就了一首韻味悠長的好詩。其他如《遙望金門》中的“島霧偏從巖上起,漁歌竟似浪中眠”。《詠蘭》中的“幽香久伴書香散,綠意常隨墨意飄”。《庭柳》中的“樹下無塵堪醉酒,枝頭有葉可聞鶯”。以及《武夷山偶感》中的“得意春風應自惜,無情夜雨任誰聽”。等等。我不厭其煩地引出這些詩句,就是因其自然而優美,具有一種特殊的語言藝術魅力,讓人愛不釋手。
在阮殿龍先生的詩詞作品中,主要寫人生感情經歷,有感而發,敘寫自然,豐富多樣。但就題材內容和藝術表達來看,突出特色似乎仍不夠明顯,若要給人更深的記憶印象,還可在藝術追尋和創造的自覺意識方面更加強些,或在編選集子時能有意加以選擇嚴格些,主旨明確些,其產生的藝術效果可能會更強烈。這樣,我相信阮殿龍先生在詩詞創作上就會以更獨特的詩詞家形象,呈現于讀者面前了。